無名小輩 第一章和光同塵
陰曆八月,柔軟的秋風掠過樹梢,泛黃的葉子仍緊緊抱住枝幹發出「簌簌」的聲響。金色的麥田一片連着一片,笠帽短衫的農民正磨着鐮刀,為不久後的收穫作着準備,此時的涅陽令人不得不讚嘆是魚米之鄉了。田地附近的塢堡內不時有牛馬車輛川流。夕陽下有一人卻孤零零地騎馬行在去往穎川郡的驛道上。葛巾、褐衣,腰間跨劍,使貌不驚人的他透出一股卓爾不群的氣質。此人姓張名機,字仲景。剛過了而立之年的張機已經被南陽太守褚貢大人察舉為孝廉,正打算取道新城至京師——洛陽參加試經,一旦通過就會被任命為郎官,步上青雲之路。按照朝廷的慣例,一般沒有到達四十歲的人是不能被察舉為孝廉的,除非是聲望、才能出眾者方能被破格,所以張機的出仕即使在名門望族的涅陽張家仍舊是值得榮耀,須寫入家族譜系的大事。而就在親族故舊紛紛上門道賀的當日,張機卻背着行囊悄悄從後門離家,獨自踏上了赴京之路。
「前途將是怎樣的呢?」張機的眉頭有些擰結,說實話他本人對出仕並不熱衷,相反閉門讀書倒是他的嗜好,可是太守大人的殷殷厚意卻又不能辜負。雖然朝政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不久前聽京城來的士子們說權傾一時的大長秋曹節在年內病死了,「那個實際操縱着大漢帝國的男人最終還是無法戰勝歲月的磨蝕啊。嗯,或許。。。或許他還稱不上是個健全的男人。」但是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真空的地方,尤其對於權力這個東西而言。很快地趙忠接替了他的職位並和中常侍張讓等宦官依舊把持着朝政,而熹平五年開始的「黨錮」使得朝野士林蒙受沉重打擊,無力與之爭鬥,可以說是朝政日壞。光和元年的侍中寺母雞變成公雞的怪事據說就是上天對宦官專政不滿的預示。想到這裏張機不由又付之一笑,雖然當世社會風氣崇尚讖緯,相信天人相應,但飽讀詩書的張機卻堅定地認為怪力亂神不足為信,「或許是有心人為了影射牝雞司晨而導演的吧?」正尋思間,突然座下的白馬一陣長嘶,發瘋似地狂奔起來,張機忙俯下身子緊握韁繩,絕塵之際依稀聽見耳後有孩童的嘻笑。一直顛簸了幾十里地,「吁~~」馬蹄才停住,人、馬都發出了粗重的喘息,吐納間張機卻多了一份執着:是啊,雖然道路坎坷,但是越是時局艱難,身為大丈夫就越要立志上療君親之疾,下救貧賤之厄,個人的得失榮辱又何必過分擔憂呢?
抬眼處,前方歷歷在目的一座大城正是他行程的第一站——宛城。
驛道旁的樹林裏鑽出了幾個頑童,為首的一個手上拿着一把彈弓,神態頗為自得,口中唱着童謠:「木彈弓,鐵彈珠,打得將軍都認輸。」俄而轉頭對着林子裏叫道:「黃乘,比膽量,你服是不服?」林中又走出了數名孩童,當先一個面紅耳赤道:「不服不服,今天是你走狗運,正巧碰上個書呆子,若是真的將軍來了你敢不敢再射?」
「有何不敢,不過始終沒有將軍來的話,難道我就一直等下去?哼哼,你輸了卻要狡賴,還不叫我老大?」
「劉光,你如果真的勇敢,你。。。你敢不敢去將軍廟?」此話一出,周邊的孩童都噤聲了,原來離此不遠有座將軍廟,是紀念開國功臣吳漢的廟宇,舞陽侯吳漢,字子顏,南陽宛城人,曾官拜大司馬。兩漢時大將軍和大司馬不常設置,兩者俱是代表着軍隊最高統帥,漢光武帝劉秀時改初期設置的大司馬為太尉,只是在民間人們仍認為舞陽侯吳漢是做過大將軍的人,是天上星宿下凡輔助漢室的,而他的廟宇也被約定俗成地稱為「將軍廟」。荏苒百十年已是物是人非,吳家後人早已獲罪削爵。去年本郡的何貴人進位為皇后,當今皇上就將舞陽侯的爵位連同車騎將軍追封給國丈何真,其續弦為舞陽君,其子何進征為侍中,現在更是做到了河南尹的高位。可是真正令鄉人冷落甚至不敢靠近將軍廟的原因卻是:故老相傳,將軍廟鬧鬼,以至於涅陽人嚇唬不聽話的小孩時常說:「再不聽話把你扔到將軍廟裏去!」
「去就去,不做虧心事何必怕鬼?」黃乘原本是理屈,所以故意用將軍廟來刁難劉光,誰知道劉光竟一口答應,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一群兒童哄鬧着向將軍廟走去,卻在離將軍廟百餘步的樹林前止步,黃乘遠遠指着廟宇的幡旗說:「帶回幡旗,就算你贏。」
「贏了又如何?」
「以後唯你劉光之命是從!」眾孩童齊聲說道。
在夕陽的返照中,劉光矮小的身影沒入了樹林。
「早知道這裏這麼陰森恐怖就不要逞強了!」當劉光進到廟中,被殿堂里蛛網密佈,蟲鼠橫行的景象嚇了一跳,原本肅穆的將軍像也因為釉彩脫落顯得異常詭異。「還是到院中摘了幡旗馬上離開的好!」轉身間,突然發現自己眼前站立了一名男子,短衫短襦,頭上無冠無幘,甚是詭異。劉光個子矮,目光下移,竟發現這男子足部不辨,整個身體是懸浮的,而且沒有影子。「鬼啊!」劉光摸出彈弓就射。連發之下,卻目睹着彈珠穿體而過,而那男子毫髮無傷。饒是劉光膽魄再大,此時也雙腿發軟,跌坐在地,雙目緊閉不敢睜開,只是手中的彈弓仍抓住不放。如此許久卻沒有動靜,劉光嘗試着睜開雙眼,突然發現那男子正和自己鼻尖相對,目不轉睛地看着自己。「救命啊~~~」悽厲的叫聲抖動着殘破的旗幡將夜幕完全降下。
「有緣人醒來。快快醒來啊!」不知何時劉光終於恢復神志,耳畔傳來清晰的呼喚聲。
「他到底是何方妖怪啊,為什麼還不吃我?」劉光尋思着卻再也不敢睜眼。
「吾乃齊天大聖,主掌仙界。道非道,緣非緣,本尊現意欲點化於你。你可明白?」
「聽不懂。」
「哦,那就通俗一點。三界之內以我為尊,皇天上帝是我的本尊,天命所出,不得有悖,這下聽懂了吧?」
「聽不懂。」
「有沒有文化啊?身為漢代人,文言也聽不懂!小學有沒有畢業啊?」
「還是聽不懂。」
「我勒~直說了吧,我想上你的身離開這裏。如果你答應,我可以讓你得到你意想不到的好處。」
「如果不答應呢?」劉光怯怯地問道。
「不肯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