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蕪姜 『第九五回』樹下
七月下旬的天氣,一到晌午日頭便漸熱起來,湖畔周圍很安靜,除卻蟬鳴,便只余棋子起落的聲音。蕭孑與楊衍在樹影下對坐,俊逸的臉龐上皆是冷肅,忽而一陣風拂過,老遠都能聞到低壓的氣息。
蕪姜繞湖邊騎馬兒,看着他們一青一白的側影,就覺得頭很大。兩個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偏就註定勢不兩立。還以為蕭孑進府來是要與哥哥求好,差點兒都被他甜化了,不想卻是來挑釁。個跋扈不羈的蕭閻王,這下看哥哥什麼時候才能待見他。
「擋路了。」聽見楊衍一聲沉啞的嗓音,像是吃掉了蕭孑哪顆棋子,蕪姜的心弦兒不由懸起來。
「駕。」纖長的小腿夾緊馬腹,乾脆繞開不想看了。由着他們廝殺去。
黑熊蹲坐在樹影下啃西瓜,看蕪姜蹙着小眉頭,不由囫圇道:「小蕪姜,你這都騎了幾圈?再這麼繞下去老子頭都給你繞暈了!」
蕪姜瞪了他一眼,撅着嘴兒道:「繞暈了活該,叫你們一個個剛才亂說。」叫黑熊過去騙蕭孑,就說扶風城來了消息,催他趕緊回客棧商議,別讓他接着比下去。
「我不敢。回頭被將軍知道了,准罰老子仗斃!」黑熊把頭搖得像顆撥浪鼓,睇了眼蕪姜風中輕揚的鞭子:
「你是怕我們將軍下輸了,衍太子不認他做妹夫?沒把握的仗我們將軍可從不打,從前雁門關駐軍營地三面架子都擺滿了他的書,要論這些擺兵佈陣的伎倆不比你哥哥差。你就等着他把你帶回去吧。接下來還有好幾場仗要打,沒你跟在身邊隨軍伺候,將軍那一身煞氣可無人能消泯。」
「啪——」被徐英蓋了一腦瓜皮:「大嘴巴子什麼時候能安靜點。」
他才恍然自己又說漏了嘴,曉得小蕪姜臉皮兒薄,一羞窘就揮鞭子打人,趕緊看天看地岔開話題。
蕪姜本來還沒聽懂,被他這麼一支吾,頓時明白過來。知道營帳里的那些動靜都被這群笨兵聽見了。雙頰不自在地漾開紅雲。
西瓜皮被黑熊掀去地上,紅紅白白的,她看着莫名有些泛酸。也許是早上葡萄乾吃得太多了,蹲去湖邊乾嘔了兩聲,回過頭來凶道:「休得胡說!他贏不了我哥哥,便是果然被他贏了,我也不會隨他走。這下我都不回去了。」
「叫你多嘴。」徐英氣惱地剜了黑熊一眼。
黑熊吐吐舌頭:「駐軍的營房就那麼屁點大地兒,將軍恁般喜歡她,三更靜悄悄的能瞞得住誰。」
「噗——」又一大塊西瓜砸過來,他捋了一把滿臉的西瓜籽兒,看見小辣椒舞着鞭繩呼啦啦地走了。
湖畔曉風流淌,將少女煙粉的裙裾吹來拂去。齊胸的襦裙最是勾勒人身段,那鎖骨下的嬌迎若隱若現,盈盈纖腰在風中如若柳條搖擺,邁一步都是旖旎風情。蕭孑在樹底下瞥見,忍不住多凝了一瞬。
楊衍將他眸底的眷與戀盡收眼底,冷聲提醒:「下棋不專,不如不下。蕭將軍既是無心對弈,那麼就請先回去,這一盤棋只作消遣。」
小妞,又是誰人惹了她,這般氣羞羞的。
蕭孑好笑地回過頭來,扯了扯唇角:「棋盤以楚界分南北,紅衣為兵,墨衣為卒,換一種染料,萬變不離其宗。就譬如這天下時分時合,明君起而昏君隕,終不離我炎黃子孫。古有孫臏棄魏投齊,助齊君稱霸;後有李玄反昏庸煬帝,始建大淵朝。誰人道侍一國主,就不能反之?太子殿下說蕭某骨中淌的是梁人之血,有朝一日我若顛覆大梁,淌的又是哪國之血?如今敵人一致,不知殿下為何定要與我涇渭分明?」
「這裏沒有晉太子,蕭將軍想說的是甚麼?」楊衍兀自端坐在輪椅上,淡漠地挑眉。
蕭孑凝了蕪姜一眼,掂着指尖的棋子:「在那場屠宮之前,大梁與晉國多年交好,我蕭孑的手,從未沾過一滴晉人之血,手下這些士兵,亦沒有屠過一名晉國百姓。背信棄義的是癸祝,這筆血賬毫無理由算在我頭上。蕭某願用他的人頭與天下做聘禮,還望殿下能成全與鳳儀的親事。」
他鳳目濯濯,眼底都是認真。楊衍凝着他清俊的臉龐,少年時只聽說惡貫滿盈,天下女子無不入他的眼,見到他亦無不懼如閻王,不料最後卻獨獨被小鳳儀吃得死死。
楊衍微勾唇角:「這就是你今日與我下棋的真正目的?」
「不錯。你是鳳儀至親的皇兄,蕭某無意挑釁。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