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笑 第七十一章 嫌隙
更新:10-24 22:11 作者:千山茶客 分類:玄幻小說
雨聲瀝瀝,盛京的夜黯黯沉沉,泛着秋日清寒。
祁川回到家中時,已是夜深人靜。
屋頂漏了雨,雨水順着牆根往下,在地上積起一小攤水窪,沒留神一腳踩下去,薄底的靴子頓時浸了個透濕。
他拔起濕漉漉的腿,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桌上亮着燈,一個穿緞衫的年輕婦人正坐在外頭的几榻上吃酒,鹽水蝦蝦殼胡亂扔了一地,屋子裏酒氣醺醺。
這是祁川的夫人馬氏。
她喝得已有幾分醉意,斜眼睨着祁川,有些嫌棄地看着祁川衣服上的水漬將地弄濕,嘀咕了一句:「髒死了!」
祁川沒理會她,只向里看了一眼,道:「九兒睡了?」
九兒是祁川的兒子,馬氏嗯了一聲。
他便點了一下頭,將濕透的外衣脫下來,丟到門口漿洗衣服的木桶里。
馬氏拿着酒壺,醺醺然盯着他動作半晌,忽而屁股往前挪了幾步,挪到几榻邊緣,問:「兒子的書院有着落了麼?」
祁川一頓,搖了搖頭。
祁九兒如今到進學的年紀了,是該選一處書院上學。然而如今盛京的官學,好的進不去,不好的他又瞧不上。前些日子祁川為此事焦頭爛額,兩三月過去了,祁九兒的學院仍無下落。
馬氏聞言,鼻翼翕動,嘴角往旁一撇,啐了一口:「廢物!」
祁川額心隱隱跳動,低聲喝道:「小點聲,當心吵醒九兒!」
馬氏卻越發來了氣來,嘴裏絮絮罵道:「沒用的東西,早與你說了,平日裏多抬舉討好上峰。同你一起進審刑院的如今個個比你強,偏你到現在還是個錄事。俸祿沒多少不消說,日日花用倒不斷出去。你瞧瞧你自己,淋得跟沒去處的狗般,也就是樣子看着光鮮,老娘當年瞎了眼嫁給你,本以為是做官太太,誰知卻是來過苦日子,你個害人不淺的狗東西!」
祁川看着她一張一翕的嘴,在微弱燈火下如一尾巨大貪婪的魚,將這滿地蝦殼,連同鬱郁黑夜一同吞吃進去。
馬氏不是他自己娶來的夫人。
他跟了范正廉多年,從元安縣跟回了盛京城,他幫范正廉判了好些漂亮的案子,他是范正廉最好用的一支筆,范正廉離不開他,凡事為他操持,也包括替他成了一樁親事。
馬氏是范老夫人身邊嬤嬤的親侄女,一家子都在范家幹活。范老夫人將身邊人的侄女說給了他,是抬舉賞識,是信任關愛,也是赤裸裸的監視。
是要將他和范家永遠徹底地綁在一塊兒,時時刻刻提醒他,他不是科舉場上揮毫潑墨的風光舉子,也不是元安縣足智多謀的縣尉大人,而是審刑院中一個有名無實的小錄事,范家再普通不過的一個下人。
馬氏性情辣躁,貪圖享受,過門後日日只知吃酒罵人,又嫌他不會巴結范家以至於到現在仕途無望。譬如此刻,他冒雨歸來,她對他並無半絲關懷問詢,只知詛咒痛罵。
「真是窮人根子,真以為讀了幾句書就了不得了?不過是個下賤的,一輩子做沒福氣的奴才!」
這話他平日裏聽過許多次,早已習以為常,經不起心中半分波瀾。但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夜雨太冷,而他太累,恍然間讓他想起在審刑院的那場奚落。
奴才、賤民,這就是他們在這些人眼中的模樣。
漆黑破屋角落裏尚還堆着新鮮雞蛋和紅薯,怕被漏的雨洇濕,上頭蓋了一層油布,卻如一道冷厲的箭,剎那間刺痛男人的眼睛。
那是他特意去鄉下尋來的土產雞蛋,九兒進學的事遲遲沒下落,范正廉總是敷衍,他便提了這些禮去府上找趙飛燕,想着女子總是更心善,或許會看在他為范家奔勞多年的份上施以援手,畢竟對范家人來說,這不過舉手之勞的事。
但那土產後來原封不動的送到了另一人手中。
女大夫身邊丫鬟的話又浮現在耳邊。
「我當時都聽見了,他們說這是窮鬼送的醃貨,都放爛了,放在府里也是佔地方,這才送與我們!」
窮鬼放爛了
祁川的拳頭忍不住慢慢捏緊。
他就像是范家養的一條狗,沒有自尊,沒有前程,什麼都沒有。
雨夜裏,馬氏還在咒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