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沉吟至今 番外:與繪梨衣的舊夢(2)
繪梨衣總是對一切自己看到的新鮮的事物感到好奇,在最初走下飛機來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她曾感慨於合肥的活力和安逸。
相比起來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東京就像是用鋼鐵打磨、無數個齒輪緊緊咬合在一起的精密儀器,運轉的時候像是飛馳的箭。
那座儀器被數不清的蒸汽管道包裹起來,每一根蒸汽管道的縫隙都在發出尖銳的哨音,那是為了建設這座城市嘔心瀝血甚至付出自己人生的日本人們肺管子裏發出的沉重的喘息。
而合肥之所以叫合肥,是因為淝水在這裏交匯,生活在這裏的人們沿着淝水來往又沿着淝水討生活,大家都好像一身輕便,路上街面少有像是日本人那樣的行色匆匆。
路明非在路邊買了沿街叫賣的長沙臭豆腐,又辣又咸,可繪梨衣吃得很開心。
他們慢悠悠地向這些年已經擴建到這附近的CBD區走,長街籠罩在盤旋墜落的、枯黃的大葉中,昏黃的街燈下好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影子,道路兩側的樹伸出如同巨人手臂的枝幹,在他們的頭頂交錯,盛大的木蔭覆蓋着周圍熟悉的一切。
「其實我們這兒銀杏樹並不多,反而是梧桐樹更多一些。」路明非捧着繪梨衣沒吃完的臭豆腐往嘴裏塞,說話說得含糊不清,神采則略帶些回憶的,打量着四周。
老城區的人還是很多,可這個時候正是晚飯時間,學生們下課回家,上班族們也拖着一身的疲憊推開了屋門。
街兩側那些高牆或矮牆後面的灰白色建築正從一扇接一扇的窗格中滲出橘黃色的燈光。
有些窗戶里可以看到男人、女人和小孩的影子交錯,還有些窗戶里看到的則是互相依偎的老人。
像是無數幕劇場在他們的面前一一上演。
繪梨衣一直很嚮往那些平凡人的生活,她有時候會想如果自己不是蛇歧八家的武器就好了,她就可以去上學、去交朋友、去和sakura爬山曠課打遊戲,雖然乾的不全都是些好事,可她覺得生命就該這樣虛度。
可現在他們開始逃亡,平凡和平淡註定是隔着天塹遙望的不可觸及的夢。
「梧桐樹?」繪梨衣重複了一遍,她抱住路明非的胳膊,腦袋依偎在男人的肩膀上。
她偷偷地回身往後看,滿街沒有掃去落葉的長街中央留下了兩行淺淺的腳印。
杏黃色的枯葉堆疊,被踩過之後就凹陷下去,妍麗的顏色也就暗淡了,在夜間的光影效果居然出奇的好。
一大一小兩個人的腳印依偎着糾纏着,像是綿延到世界的盡頭。
「我以前念書的學校叫仕蘭中學,是合肥城裏數一數二的貴族學校,師兄也是我的校友哦,就那個總喜歡挎着臉的楚子航,也是我剛才說要去拜訪的蘇阿姨的兒子。」路明非漫不經心地說,倒真像是出來散步的。
出了老小區外那條大概一公里長的銀杏大街,人就又開始變得多起來了,街頭那些店面延伸出來的用防雨布搭的棚子裏面有穿着窄腳褲和豆豆鞋的男孩們在粗糙不平的台子上打美式彈珠、廚台和面郭就放在門口的小店裏一臉疲憊的男人們一邊擺弄手機一邊等自己的餛飩或者麵條。
再往前走就更有些人車擁擠了,公共汽車搖搖晃晃地在站台鳴着喇叭開了車門,都還沒停穩就有挎着公文包的男人急匆匆地擠出來往巷子裏的單元門裏小跑,幾分鐘後司機使勁地摁着喇叭又搖搖晃晃地起了步。
這裏已經到了老城區的十字路口,附近左右都是老舊的小區,有些小區很擁擠有些小區很安靜,總之都和不遠處的CBD區不同,從CBD來到這裏就像是花了十分鐘的時間跨越二十年的時光回到了上個世紀的安徽,喧鬧嘈雜、卻讓人心中安穩。
繪梨衣一直是個很合格的傾聽者,路明非說話的時候她從不會打斷,臉上也總是擺出一副很期待的模樣。
這樣路明非每次跟他說起些什麼的時候就總很有成就感。
「那時候仕蘭中學校門外也有條長街,長街兩側種滿了學名是『懸鈴木』的大樹,那時候我們叫它們『法國梧桐』。秋天的時候葉子也是黃色的,隔着很遠的看和銀杏葉很像。」
「小時候很少見到梧桐樹,哥哥總是帶我去櫻花園。」繪梨衣搖搖頭。
「櫻花也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