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尼安先生好像不想接這筆生意？」羅薇攔住拔劍的特洛伊，眯起了眼睛。

    「羅薇小姐也不像是會發善心的人。」扎克利放下了拳頭，探究地看着她。

    兩人對視間，房間裏瀰漫着硝煙的味道。

    特洛伊繃緊了肌肉，明明只是兩句普通的對話，為什麼他聽出了一股殺氣？

    暗潮洶湧，羅薇濃黑的眼眸中划過了一道冷光：「布尼安先生，你好像對貴族有偏見？」

    扎克利·布尼安哈哈大笑：「偏見？或許是吧，我從來沒見過哪位貴族小姐會在家族領地以外的地方發善心。」

    「特別是來北地發善心，」他用松林般的綠眼睛盯着羅薇，「對一群奴隸。」

    羅薇坐回了鹿皮椅上，十指交叉放在交疊的膝前，身體前傾，用充滿攻擊性和傲慢的姿態道：「我也從來沒見過，不願意販賣奴隸的奴隸商人。」

    扎克利眼神危險地看了她一會兒，鬍子翹了翹：「賣，怎麼不賣？」

    他也坐到了主位的熊皮椅子上，後背往後一靠：「不過我們這裏的好奴隸都賣去南方了，剩下的都是些賣不出去的老骨頭。」

    羅薇：「我說了，有多少我買多少，我要的是人，不管他們是老是少。」

    「殘廢也要？」

    「要，只要是活人，我都要，」羅薇話裏有話道，「不過，我希望這些人里沒有混進會說話的鳥。」

    「哈哈哈，有趣，有趣，」扎克利笑得紅髮飛揚，連連點頭向羅薇保證，「這點你大可以放心，我們生意人，向來是以誠信立足。」

    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羊皮冊，神情終於嚴肅起來：「我看看這兒還有一百三十個奴隸，噢，這是十天前的資料了，我得叫他們重新數一遍。」

    「格羅佛！」扎克利高聲喊道。

    「在，大人！」

    門外跑進來一個奴隸販子，正是之前引羅薇進來的那名男子。

    扎克利把一張新的羊皮紙扔給了他：「叫人再去數一數，還有多少只兩腳羊活着，把活着的都牽到這兒來，讓這位小姐看看。」

    「是，大人。」

    格羅佛抱着羊皮冊，領命退了出去。

    帳篷里又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之中。

    扎克利坐在主座上，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在羅薇和特洛伊身上來回移動。

    特洛伊一直握着劍柄，似乎準備好了隨時開始戰鬥。

    羅薇則將雙手交疊放在腹前，放鬆地靠在鹿皮椅子上，閉目養神。

    她這種全然放鬆的姿態，倒讓扎克利更感興趣了。

    一個嬌滴滴的貴族小姐，看到他揮拳頭竟然一點都不害怕，坐在這裏跟待在自己家似的，到底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真有天大的本事？

    十幾分鐘後，帳篷外響起了奴隸販子呵斥的聲音和數十人雜亂的腳步聲，嘈雜的聲音一鍋沸騰的水，緩緩滲進了厚厚的帳篷。

    扎克利松青色的眼睛看向羅薇，伸手道：「羅薇小姐，請？」

    羅薇理了理裙擺，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特洛伊，我們出去看看。」

    兩人走在前方，扎克利跟在了他們身後。

    特洛伊一直皺着眉，將後背暴露給一個對他們態度不善還具有一定威脅性的人，讓他感到很難受。

    但他看了看前面羅薇，僱主都這麼從容，他又怎麼能露怯。

    特洛伊說服自己忽視後面的人，只是右手還是緊緊地握在劍上。

    不是因為心理素質不夠強大，只是因為他的職責是保護僱主，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警惕。

    帳篷外，烏泱泱的人頭擠在冰冷的草地上，形容枯槁的奴隸們畏懼地看着奴隸販子手裏的鞭子，在零下十幾度的寒風裏抖如篩糠。

    兩腳羊。

    羅薇認識到了這個詞語的殘忍。

    奴隸們失去了人格尊嚴和自由，被物化成了亟待售賣的滯銷商品，像羊群一樣困在牧羊人設置的牢籠中，而她就是這罪惡交易的最後一環。

    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這句原本適用在動物身上的宣傳語，挪用到了發明這句話的人類種族本身之上。

    但其實在這個時代，不管有沒有人買他們，他們都會死。

    奴隸販子不會讓這些人天天吃乾飯，如果他們一直賣不出去，就會成為鬥獸場的消耗品，或者礦洞裏的苦役。

    最慘的結局是，用一張羊皮的價格，賣給食人部落做晚餐。

    格羅佛將羊皮紙交給了扎克利，扎克利看了一眼，又遞給了羅薇。

    「一百二十一個奴隸，全在這兒了。」

    羅薇接過羊皮紙，看到了上面奴隸販子歪歪扭扭畫下的圓圈和斜槓，還有寫錯了字母的詞語。

    羊皮上只記錄了簡單的人名和每個人的售價，一個圓圈代表一枚金幣，一條斜槓代表一枚銀幣。

    北地的人文化程度普遍不高，這裏的城市不多，都聚集在東邊，城鎮裏也沒有學堂，平民交錢都上不了學。

    格列佛在這群奴隸販子當中，應該是屬於文化水平比較高的那一批了。

    一百二十一個奴隸，這個人數可不算少，要知道整個山坦列城裏也才兩千人不到。

    當然，奴隸不算人，不計入市民人口當中。

    羅薇捲起羊皮紙，側過頭問扎克利：「布尼安先生，方便我驗一下貨吧？」

    「當然可以，」扎克利點頭，「你想怎麼驗？」

    羅薇看向那群奴隸：「讓他們男女分開，排成兩列。」

    扎克利朝格列佛揚了揚下巴：「聽到了嗎，按這位小姐的吩咐去辦。」

    「是！」

    格列佛立刻轉身走到了奴隸面前：「所有人，都聽好了！男的站到這邊來，女的站那邊，排成兩列，快點！」

    奴隸販子們也揮起鞭子，催促奴隸們趕緊站到他們該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