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義宮。

    風雷之聲將醉夢中的李淵驚醒，他勐地睜開雙眼，耳畔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沖刷着這座清冷孤寂的宮殿。

    他推開窗戶，濕氣撲面而來，夾雜着雨點的長風吹起他的白髮。

    李淵的眼神有些恍忽，他突然想起，長安已經很久都沒有下過雨了，為何今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這場大雨，無疑解了那人的燃眉之急。

    李淵微微皺眉，手指用力地抓着窗戶的一角，眼神變得十分複雜。

    他抬起頭，看到在那漫天風雨中，立着一位身穿銀甲，英武如天神般的男人，他雙手高舉着三尖兩刃刀，無數道金色雷霆落下，繚繞在刀刃之上，朝着一個老僧噼去。

    驚鴻般的刀光噼開了風雨，斬斷了雷霆，在蒼穹上留下一道猶如長河般的氣浪，似乎將天幕都噼出了裂痕。

    鐺！

    金色的鮮血隨着風雨灑向長安，那是佛血，是一位陽神境大能，且修成金身的佛修之血，每一滴都蘊含着浩瀚佛力，流轉着醇厚金光，足以滅殺鬼神，如今卻如雨水一般揮灑人間。

    李淵不認識李道玄，卻認得那個老和尚。

    那是大名鼎鼎的突厥國師，邪佛摩訶，武德年間，曾出使過大唐，地位尊隆，他這個皇帝甚至還要親自相迎。

    然而當年不可一世的邪佛，如今竟這般狼狽……

    李淵突然有些恍忽，他很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大唐在李世民的手中，似乎真的在越來越好，比自己當年還要好。

    至少他當年，舉國上下，無一人敢挫邪佛鋒芒。

    看了片刻，李淵突然有些心灰意冷，他關上了窗戶，聽着那猶如鼓點般的雨聲，心中十分煩躁。

    他坐下來，大聲喊道：「來人，上酒！」

    李世民軟禁了他，不過在酒水美食等享樂之事上，卻並沒有怠慢

    然而卻沒有人回應。

    李淵推開門，看到跟了他幾十年的老太監正仰起頭，聚精會神地注視着高空中那道銀甲流光，好似戰神一般的身影，目光中神采飛揚。

    不僅是這個老太監，此時此刻，整個弘義宮的太監和宮女，都在殷切地注視着那空中的鬥法，或是崇敬，或是激動，全然忘了，這裏還有一位太上皇。

    「李真人可真厲害！」

    「這一刀噼得真痛快，看那突厥和尚還囂不囂張？」

    「剛剛他還想偷襲李真人，結果李真人揮手就招來了一座大山，將他砸倒了。」

    「李真人不僅神通廣大，相貌還如此英俊，我聽說龍虎山的道士不禁婚嫁，你說我是不是也有機會……」

    有容貌嬌俏的宮女面色潮紅，眉目含春，目光似水般望着那道英武的身影。

    「呵呵，秀兒姐你就別想了，李真人乃是二郎真君轉世，天神下凡，怎麼會看上你，要不你就和我做對食吧！」

    「哼，討打！」

    ……

    李淵聽着下人們的議論，默然良久。

    這些身在宮中的太監和宮女，談起那位李真人，竟也一副與有榮焉，對突厥同仇敵愾的樣子，可見大唐百姓，苦突厥久矣。

    李世民得神人相助，可想而知，在龍門仙會後，他的聲望會更加如日中天。

    半晌後，李淵自己提着一壺酒走回了房間，他一杯杯地飲着，平靜的目光中，仿佛藏着驚濤駭浪，隨着酒水不斷下肚，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朦朧，最終倒在了床榻上，呼呼大睡。

    屋外，一雙眼睛悄悄注視着李淵，正是那個跟了他幾十年的老太監。

    老太監走到弘義宮外，將自己看到的場景用紙筆記錄下來，悄悄放到東邊角落的石獅子下。

    】

    而後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回到弘義宮中，忠心耿耿地守在太上皇的房門前，繼續注視着天上的戰鬥。

    他知道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人取走那張紙條，然後送到天子的書房中。

    陛下在太上皇的身邊安了一雙眼睛，不分晝夜，不舍春秋，注視着太上皇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

    他本不想當這雙眼睛，但沒有辦法，誰讓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也有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