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門逢春至 25 猜測
方維問道:「這程若愚有多大年紀?」
金九華道:「二十八九歲,南直隸農家子出身。」
方維苦笑道:「少年人得中進士,一時年輕氣盛,不懂規矩也是常有的事。你家督公打小眼裏就不揉沙子,這幾年又在江南富庶之地被那些大小官員捧慣了,哪裏能容得下他一個知縣造次。」
金九華道:「督公原以為這年輕縣官就是個不通人情世故的書呆子,沒想到還是個硬脖子,聽說北鎮撫司去拿他的時候,他已經將衙門內的事務交接好了,跟家眷也道了別,穿着一身布衣坐在家裏等人來拿呢。」
方維嘆了口氣道:「既然參他的奏摺已經上了,人也已經下了錦衣衛獄,看你家督公的做派,也一貫不是什麼畏懼流言的謹慎人物。只要他實心用事,聖上英明,自有公斷。」
金九華道:「話雖如此,我們南京督公府去年給宮裏頭二十四衙門各人的孝敬,比前年略少了一成。我前幾日到甲字庫交割貢品,便被嫌棄得了不得,說這批送來的絲綢質地發硬,上色又不光鮮,不合宮裏的規制,任憑我說破了嘴皮子,就是不肯入庫。我找了他們掌事,快把好話說盡了,只差跪下來給他磕頭,他才勉為其難地收了。這還只是庫房,想着其他衙門的掌事、少監們,勢必平日口裏也掂着十個過子呢。我們這也是沒有法子,還請爺爺您在司禮監老祖宗和祖宗面前多多幫襯着些。我們這些下人們,也是感激不盡。」
方維見他說的懇切,只柔聲道:「我們這些人為奴為婢,都是天命,賞不賞飯,也是上頭說了算。只是我也有一句良言相勸,你們要想一世平安,便什麼事都爛在自己府裏頭,別什麼有的沒的,都往宮裏面牽扯。你家督公已是得了十年人間的極品富貴,凡事莫要強求。」
金九華聽完這番話,臉色都變了,愣了一會平靜過來,苦笑道:「爺爺說的極是。我們是一片丹心,只盼天可憐見罷了。」
方維見是深夜了,便起身告辭,金九華道:「爺爺不忙,在南京您給我們園子裏手書的題字並對聯,督公喜歡的很,已經讓我們找工匠照着刻了掛上了。督公再三囑咐,潤筆是一定要交到您手上的。」說完,在書架上取了個信封,便遞給他。
方維道:「都是舉手之勞,斷不敢收。」極力推辭。金九華道:「府里便是在外請那些文人墨客寫,也沒有不給潤筆的道理。」推讓了一番,方維便收下了。金九華又送他到門口方回。
此處離宮裏不遠,方維一路步行,不久便進了宮。他到了住處,胡亂睡了一夜,第二天早起到了文書房,便有小宦官搬了一堆新寫就的奏章過來。
他坐下來仔細翻看,果然是幾個月來各地官員彈劾高儉的奏摺,比起三年前的後湖舊案,此次上書的文官數量既多,品級也顯然高了一些。他從前到後細細翻檢,沒有着急謄錄,沉吟了半晌,出了院子叫了一個小火者道:「勞煩將近二十年的登科錄搬來。」
不多時,兩個小火者搬了登科錄過來,方維埋頭在其中,按年份翻閱,在最新的登科錄里找到程若愚,南直隸桐城人,府學生,考中三甲第一百八十八名,賜同進士出身。還沒來得及細看,就有小宦官來傳話,說黃淮要他進見。
方維隨着他到了黃淮值房,跪下行禮道:「小人愚鈍,未能謄錄完畢,還請督公原宥。」
黃淮擺了擺手,讓旁邊伺候的幾個小宦官出去,方抬頭道:「起來吧。」
方維站了起來。黃淮道:「給你的奏摺,你都看過了吧。」
方維道:「只是粗略翻檢過了,唯恐看的不夠細緻。」
黃淮笑道:「今日已然讓你將這三個月來的摺子看了一遍,也不必謄錄。現下程若愚已經關在錦衣衛獄,你便猜猜後續會如何。」
方維道:「督公可否寬限小人些時間,容小人將今日的一些愚見細細講來。」
黃淮抬眼看了看他,端起一盞茶來吹了一吹,道:「你但講無妨。」
方維道:「還請督公賜紙筆。」
黃淮指了指自己的書案道:「自取無妨。」
方維取了一隻中狼毫,在案上鋪了張宣紙上,提筆寫了「舊怨」兩字,跟着解釋道,「三年前的後湖舊案,前前後後上了參劾摺子的言官共三十二人。其中始作俑者兩人被放了外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