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闕 第二章·世子雪格(十四)
後來,見證過那一戰的人都說,彼時永安帝一隻玉尊落地,成了那日雪頂之上一切血色的開端。
玉山傾頹,落地有聲,整鋪雪頂,除絕艷侯與其侍從之外,從王侯將相到侍衛奴僕,頃刻之間,竟無一人還能站坐穩當——在這一切之前,伊祁堯是第一個倒下的。
在姬格攜了已經吐血昏迷的伊祁堯去草廬運功療毒之後,游纓出現的時候,早已沒有人意外。只是滿座王侯,不少人卻訝異於,造成這樣一幅場面,幾乎俘襲了大梁滿朝貴胄的人,竟是個秀麗英氣的年輕女子。
烈焰紅衣,翻飛逐日,慾火之光,恍若涅槃。
伊祁箬強穩脈息,斂一目寒光如劍,穩坐原地,對那立在石墩上的女子問道:「何家何門,何名何姓?」
八個字,一字一沉,仿佛這個執掌天下的女子心中仍有無盡的力量,可以擊退一切囂張鬼祟,可重華側目看着她,卻知道她此刻有多力不從心。
早先姬格探脈說,他們中的是融萱散之毒,早些年,永綬殿下也曾聽聞過這樣東西,傳說此毒源於南疆,毒性雖無致命之說,甚至無法持續一個時辰以上的藥性,然而一旦毒發,短時間之內,卻能使得中毒者內力盡失,周身酸軟無力,無論其武功多高,內力多深。
是以當下,莫說伊祁箬力不從心,這所有的王孫貴胄,莫非眼前這紅衣女子的盤中魚肉,除了任人宰割之外,似乎並無他路可尋。
石墩上的女子巋然不動,同宸極帝姬有片刻的目光交匯,隨即卻是落在重華身上,冷清的聲音自她口中傳來,恍如隔世:「夜國鳳衛統領,游纓。」
一句話,解釋了一切。沒有人注意到在女子話音落地的同時,不遠處,那一副銀面下,隱隱閃過的一道凜光。
「孽賊!」
一雙鳳眸赫然一厲,重華狠狠的瞪視着她,劇烈顫動起來的手掌在同一時刻握上腰間劍柄,殺意頓起。
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游纓眸色漸深,眼睛裏似乎有嘲諷,更多卻是沉重。
四年,她的千華太子,夜國百姓心裏的天神,就是死在這個男人手中劍下,整整四年了。
而今天,便是她為舊主故國報仇雪恥的日子。
那頭,伊祁箬重重的吐息了兩回,再開口,聲音里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問道:「你為何而來,又為誰而來?」
「我為千華太子而來,為故國大夜而來,為當年千闕之中,受難伊祁氏孽火的三千宮人而來,亦為林氏一門,百口血債而來。」
她的語氣清冷平淡,不知內情的人,僅僅通過這一句話,絕不會猜到這後面隱藏着多深的罪孽與血債。隨着話音收尾,游纓將手中寒刃鏗鏘一提,就着淒恨入骨的目光,劍指重華。
衡光劍出鞘將期,重華冷笑道:「敗寇蛇鼠,妄圖共金麟較量,豈非笑話。」
連疑問都不是,他語氣目光,盡皆不屑,這樣的不屑看在游纓眼裏,則更是該死。
「琉璃灘一役,我太子殿下命隕你衡光劍下,伊祁重華,你真敢對着你伊祁氏的青帝說一句,你贏得光明磊落,毫無僥倖不堪可言?」鏗鏘之音,她將劍鋒一轉,直指蒼旻,問:「你——敢嗎?」
她以為,他至少會猶豫,會閃躲。
熟料,重華卻是哼笑一聲,蕩蕩反問道:「本王一生坦蕩,有何不敢?」
游纓眼底閃過微不可尋的怔愣。
而就在這一瞬而過,她回過神時,網羅着重華的視線里,卻出現了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的阻礙。
「宸極帝姬。」
幾乎沒有人看到,伊祁箬時什麼時候站起來的,更不會有人知道,她究竟是否中毒。
因為她擋在重華跟前的身形,實在堅韌穩妥的不像話。
游纓眸眼一眯,若說姬格同其侍從不在中毒之列算是早有覺悟之事,那眼前的這個女子,適才明明還是一副內力盡失之態,為何如今卻能站立挺拔,好似半點問題也無?
需知,融萱散藥性雖不長久,但也絕不會如此短時。
就在游纓研究着伊祁箬時,被她擋在身後的重華低聲一喝:「你讓開。」
嚴厲的語氣,伊祁箬卻捕捉到了其中難察的急促,她想,若是此刻重華但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