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闕 第三章·海上風起(七)
自堂溪洌引人奉了卷冊來,伊祁箬便獨自倚在那兒翻看起來,不知不覺,竟也已至漏夜。
堂溪洌再進來時,室中幽燭已燃了一半,見宸極帝姬翻閱專注,他便又刻意小心了許多,待近前,輕聲喚了句:「帝姬。」
她未抬頭,只淡淡問道:「何事?」
堂溪洌稟道:「一稚子於樓外求見殿下。」
「稚子?」聞此,她手中微微一頓,略一想,問道:「何如?」
「七八歲的樣子,沉鬱精穎。」
伊祁箬隔了書冊,抬頭看向他。
她想了想,問道:「腰間可是佩着一穗瑾瑜?」
鉛華樓里的人素來記性都是上佳之輩,觀察細緻入微更是必然的,如今經她一問,堂溪洌當下便點了下頭,「正是。」
伊祁箬輕笑了一聲。
「你眼睛毒,難怪能在你家公子近前得臉。」說着,她揉了揉額角,一邊吩咐道:「將人請進來,順便吩咐侍婢布一鋪茶具並碧澗明月來,再仔細蒸碟碎玉糕呈上來。」
堂溪洌微微一怔。
「喏。」
領命之後,又是躊躇着一時沒走出去,伊祁箬這才又看了他一眼,此刻她早已卸了鬼面換做一幅面紗橫陳,露出的蛾眉臻妙,淡淡一挑:「嗯?」
堂溪洌自覺失儀,忙一躬身,問道:「敢問帝姬,不知貴客究竟是誰?」
能得她如此鄭重相待,可見此人身份,非同一般。
伊祁箬並未明說,只道:「他姓林,是世子身邊的人。」
堂溪洌猛然一驚。
「是他?!」
林落澗進來時,伊祁箬正是端着一目剪水瀲灩,專心的等着他。
天青色衣衫的稚子進門,一如既往的微低着頭,行大禮一拜道:「參見帝姬,殿下長樂無極。」
「起來吧。」伊祁箬擺擺手,待他長身而起,便問:「世子有話?」
林落澗微垂着眸,回道:「世子說,海上這兩日許是會風盛一些,請殿下靜觀其變,不必擔心。」
說起同君羽氏的戰局,她一聽一過,卻不甚上心,淡淡道:「勝敗自古有來有往,有世子紆尊籌謀,本宮沒什麼好擔心的。」
林落澗便立在那裏,不再說話了。
良久的沉默,往自己跟前矮案上的紫砂茶具上打了一眼,伊祁箬搖搖頭,道:「你這孩子,還是這樣不愛說話。」說着,撫了撫那盛着茶的紫砂筒,復又點點頭,「不過倒也好,吉人辭寡,堪負大名。」
林落澗便是一拜,「奴子惶恐,便有盛名,恐實難副。」
她面無表情,抬眼落在他身上,淡淡道:「才說完你話少。」
林落澗深躬一禮,便又不說話了。
看着低頭低慣了的這個孩子,伊祁箬時常會想,他五歲之前的樣子。
當年名動天下的一代神童,生逢亂世,或許從不曾過過幾天安逸日子,可是,至少那時年幼,他的家人兄長俱在,拂曉林氏滿門殊榮鼎盛,終歸,還是有過歡樂的罷。
至少,不會像今時今日,將低頭養成個習慣。
想着想着,她及時勒住了韁,啟口道:「鉛華公子素好附庸風雅,鉛華樓里的碧澗明月最地道。」
林落澗畢竟聰明,她一句話未名,他便已洞若觀火,近前跪與席上,為她烹茶。
他烹茶的樣子,從容專注,似乎這時候,方才有了些林家子的風采。
當林落澗制好熱茶,奉盞以侍時,她看着他低眉順眼,端端舉着紫砂盞的樣子,卻許久沒有動。
林落澗也不嫌累,依舊沉默的一直敬奉以候。
她終是沒有碰那盞茶,卻忽然道:「皇上年歲雖小不得親政,但終究是九五之尊,掌天下之權,更不說是個寬赦罪奴的權力。」
話音一落,林落澗卻收回了手,穩穩擱下茶盞,退一步,伏身在地。
「奴子即卑微,亦不敢妄蠲風骨,罔顧恩義,今上赦罪奴,不過一言一話爾,然奴子不敏,唯能以一命敬謝天恩。」
言下之意,卻是甘願一死相報,也不願以天子一時好惡,得赦罪奴之身。
伊祁箬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