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闕 第四章·君羽來朝(十四)
從沐子羽搬進虔寧街上的府宅之後,伊祁箬這還是頭一次來這裏。
抬頭看着朱漆大門上掛着的『宗正府』三字的匾額,她蹙了蹙眉,嘴角卻微微翹起,心中亦如臉上一般複雜矛盾。
這裏啊如今已經是沐子羽同鉛陵蘩夫妻的家府了,想來明明是自己促成,如今眼看着塵埃落定,何以,竟又有那麼些不痛快呢?
自嘲的一笑,宸極帝姬搖了搖頭,下一刻,便由下人引着,進了門。
「聽說王姬的哮喘始終不見好,本宮放心不下,特來看看。」
寢閣里,鉛陵蘩一身褻衣靠在床上,看樣子未曾起身,確是頗有些病態。伊祁箬免了她的禮節,等侍婢服侍她服了藥,便坐在一旁與她說話。
鉛陵蘩低眉淺笑,客氣道:「有勞殿下費心了,蘩不過是老毛病,逢上時氣不好時總要犯一犯,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說着,她託詞屋子裏人多,便將侍婢都遣了出去,伊祁箬見此,也將自己身邊的人一併遣退了。隔了半晌,鉛陵蘩又似想起來什麼,惋惜道:「倒是炎兒,一早同外子一起到永綬王府拜訪,恐怕沒福氣給殿下請安了。」
伊祁箬暗自一笑,對她頗有些挑撥之意的弦外之音自是聽得明白——論理,大長帝姬掌攝政之權,外姓王入京朝見,頭一個該拜訪謁見的自然該是她,如今鉛陵炎卻是繞過她直接到了重華那裏拜見,說起來也是很不合規矩。
宸極帝姬笑了笑,緩緩道:「王姬說哪裏話,皇上年幼不得親政,朝政上,王自功不可沒,世家貴胄們願與王多親近親近,也是情理之中,畢竟本宮是女子,同異姓王府的男子走動多了,少不得便有閒話。」
——便如同這些日子朝野內外,臣民們對宸極帝姬與舒蕣王婿的誤會。
鉛陵蘩一派從容,笑道:「殿下多慮了,不說過去的事,就只是如今有絕艷侯在那兒,誰又會誤會帝姬會同別的男子有什麼糾葛呢?」說着,她注意着伊祁箬的眼色,頷首一笑道:「究竟,蘩私心裏,是絕對相信帝姬的一懷忠貞的。」
伊祁箬驀然一笑。
鉛陵蘩還沒猜出來她這笑所謂何意,便聽她繼續饒有深意的問道:「是麼,可本宮卻好奇,王姬的忠貞,給了誰?」
舒蕣王姬眼裏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僵冷。
隨即,她誠懇道:「殿下真會說笑,我鉛陵氏的忠貞,自然都是對大梁、對今上的。」
伊祁箬故作疑惑的蹙了蹙眉,問道:「不是對王婿的麼?」
鉛陵蘩垂眸一笑,不語。
她便繼續道:「人說女子出嫁從夫,而王婿雖說是入贅守成王宮,但如今位列宗正,往後加官進爵亦是指日可待,今時不同往日,本宮倒是好奇,日後若王姬有孕,那這孩子生下來,又該姓什麼呢?」
鉛陵蘩臉上笑意淡了些,卻還是恭敬着,不甚上心的道了一句:「孩子嘛,也不是說有就有的,如今自然還擔心不到那兒去。」
伊祁箬長出一口氣,半是感嘆道:「可是本宮好奇啊,做個大逆不道的比方,今上若是有意退位讓賢」
在她刻意的一頓里,鉛陵蘩立刻收了悅色,肅面而起,直接邁下床,低頭跪在她跟前。
伊祁箬疏離的看了看跪着的女子,繼續道:「那這賢才是該姓沐,還是姓鉛陵呢?」
鉛陵蘩跪在那裏沒有說話,而低下去的眉眼卻凌厲起來。
頭頂忽而傳了一記微溫的聲音,含着笑意,繼續問道:「又或者,兩個都不姓?」
在聽到這一句話時,鉛陵蘩終於有了一絲懼意。
難道,她真的知道了?
僵滯了半晌,宸極帝姬才輕笑了兩聲,起身過去親自將她扶起,一面道:「王姬起來吧,本宮頑笑一句罷了,不必行如此大禮。」
等鉛陵蘩站起身來,她又故作糾結,接着道:「不過雖是玩笑,卻也是本宮真心為王姬擔憂,若是來日這等分量的選擇擺在帝姬面前,夫族、父族之間唉,可是個大難題呢。」
「也分是落在什麼人頭上。」鉛陵蘩抬起頭來,眸色安定的與她對視着,含着些微笑意,道:「蘩想,若是帝姬這等絕頂聰慧之人,即便這樣的選擇,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本宮是心狠手辣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