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肚子機甲坐在老舊樓房的頂部，看着城市夜空晃着腿。

    青絲在這個世界沒有形體。

    於是也可以一切都是形體。

    「你和那個不解風情的女人是不是吵架了？」

    機甲獨有的沉悶的聲音響了起來。

    坐在一旁安靜的看着自己的那個劍匣的陳溪午轉頭看了她一眼，但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着。

    機甲繼續晃着腿，又很是笨重地支起了手臂，看起來就像一個沉思者一樣。

    「其實我聽得出來。」

    青絲慢悠悠的說着。

    「你們是在擔心我的事情。」

    「逃犯？」

    「是這樣說的吧。雖然我不太記得，那場大雨之前的故事了，但是聽你們說來說去，大概就是，我是從哪裏逃出來的，現在有很多人正在找我。」

    「哈哈。」

    機甲瓮氣的笑着。

    「聽着就很有意思。他們是不是會有很多人來抓我？就像無界世界裏那樣？」

    青絲的遊戲名字終於定好了，原來叫做無界。

    但陳溪午依舊沒有說話。

    於是青絲老氣橫秋地抬手拍了拍陳溪午的肩膀——不得不承認，這樣的相處方式，大概也只存在於機械字符之妖和青山草木之靄之間。

    如果是陸三良被這樣拍拍肩膀，大概整個人都不好了。

    「有句話不是說得好嘛？做人吶，最重要的是開心，你餓不餓，我下碗面給你吃啊。」

    陳溪午轉頭看着青絲。

    「你會下面？」

    「大概會，你要吃的話，我給你從星沫網絡下載一份菜譜。」

    陳溪午沒有說話，於是青絲開始自顧自的找了起來。

    「如何做一份好吃到翹腳腳的面？」

    大肚子機甲一面撓着頭，一面伸着粗大的手指在面前的光幕上搜索着。

    「陽春麵，東海臊子麵，嶺南牛肉麵.....重慶小面？這什麼東西？就這個吧。」

    青絲興奮了起來，收起光幕就站了起來，咣當咣當的就往樓下跑去，跑到一半，撓撓頭，又跑回來把還在那裏發呆的陳溪午拖了下去。

    .....

    青絲為了下面，差點把陳溪午那間房子的大門拆了。

    畢竟誰也沒有想過，會有一天，一具這麼龐大的鋼鐵造物，會屁巔屁顛的想要擠進去，只是為了挺着個大肚子下碗面。

    不過這倒是難不倒青絲。

    沒拆大門，她直接讓機甲解體了，就留了兩隻機械臂方便掌勺，整個人就像一個圓滾滾的大鴨蛋一樣，吭哧吭哧地跑去廚房。

    陳溪午也沒有管她，只是坐在沙發上，看着房間的主控屏發着呆。

    不得不承認，機械化時代，下碗好吃到翹腳腳的面，確實不是什麼難事。

    哪怕青絲這樣沒法真正體會到人間五味的機械字符。

    優化了數百年的算法，早就將那些下面的程序精確到了每一毫秒。

    長了細長小手的大鴨蛋捧着兩碗面出來的時候，陳溪午愣了愣，低頭看着面碗裏鮮亮的紅油與豌豆，上面甚至還臥了一個金黃璀璨的煎蛋，陳溪午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怎麼是兩碗？你難道也要吃？」

    青絲·鴨蛋理直氣壯。

    「和尚摸得，我摸不得？」

    陳溪午默然無語。

    青絲·鴨蛋給陳溪午留了一碗麵，而後吭哧吭哧地舉着自己的那碗小面就跑出了門。

    而後外面傳來了一陣機械組裝的聲音，陳溪午有些好奇的端着自己的面跟了出去。

    青絲·吹雪重新歸來，只是這一次沒有吹雪。

    捧着那碗面，重新跑到了樓頂，在那裏呼呼地吹着面。

    只是吹了很久之後，機甲的動作又慢慢遲緩了下來。

    陳溪午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機甲小心翼翼地將那碗面放在一旁，坐在邊緣嘆着氣。

    大概是意識到陳溪午一直在看着自己，青絲很是誠懇的解釋着。

    「面太燙了，我等會再吃。」

    這樣的解釋確實有些蒼白無力。

    陳溪午沒有說話，只是重新在一旁坐了下來，低頭安靜的吃着面。

    笨笨又重重的機甲緩緩轉頭，長久的看着陳溪午。

    大概是要學着怎麼吃麵。

    先用筷子挑起來，等湯汁流下去，然後吹一吹，最後送進嘴裏。

    哈哈，當然是很簡單的事啦，怎麼可能難得倒我呢？

    青絲如是想着，眼睛裏大概長滿了檸檬。

    但她還是憤憤不平起來。

    「憑什麼你可以在無界裏吃麵，但我不能在這裏吃麵？」

    陳溪午的動作頓了頓，輕聲說道：「那是假的，我們沒有吃到。」

    「你在裏面還被雪淋的瑟瑟發抖。」

    「也是假的。」

    「那一切都很真實，你說過的，不是嗎？」

    「沒人會用真實來形容真實。」陳溪午放下筷子，看着青絲。「很多東西，看起來是肯定，其實是否定——一模一樣說得是形似，栩栩如生說得是模仿，這東西很真實，也是一樣的，越是肯定，越是虛假。」

    青絲似乎有些惱羞成怒。

    「如果這也是假的，那也是假的，那我又算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早已經聽習慣了機甲的沉悶聲，陳溪午卻總覺得裏面帶了一些小女孩一般委屈的哭腔。

    陳溪午沉默了很久。

    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就像千年前的人們，始終無法回答什麼是妖一樣。

    機甲瓮聲瓮氣的哼着，而後轉過身去，過了少許，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轉過身來，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