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妖 第二百三十六章 酒里有血,世人有罪
林宗心中起了波瀾,感情一事,不懂的人便是不懂,然而若有一段感情叫你刻骨銘心,那麼你便輕易能看穿他人在他自己故事裏的甘願與苦痛。
妖怪重兄弟姐妹不重父母,但妖怪所重者,沒有是非道德,不像人間以「為她好」之類的理由為名,習慣性地要求他人以自己的原則為標準。
對於林宗來說,若有人欺負唐夏,若唐夏厭惡某個人或者若有世物威脅到唐夏,那麼他一定會將這些阻礙剷除乾淨。
然而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唐夏不甘願的基礎上。
既然唐夏甘願承受,那麼他沒有理由阻止。
妖怪的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林宗憐愛撫摸唐夏柔順長發,輕聲道:「那麼你就留下來陪他。」
「嗯。」
兄妹倆流離失所多年,如今重逢,各自有各自的軌跡,自然有多呆了一會,直到唐夏怕出來太久引起薛鴻銘猜疑,這才匆匆告別,走時不忘捎帶那些沿途順手獵殺到的「食材」。
林宗凝望着唐夏離去的背影,沉默不語,仍然佇立在月光山林中,直到唐夏沒了蹤影,他才扭身,然後似乎想起什麼,揚手一張,林間有六七道寒芒急射而來,落在他手中。
赫然是一柄柄名劍。
林宗微微蹙眉,思索要隨身帶着這些名劍着實不便,於是手腕微抖,凌厲妖氣硬生生將這些名劍全數震斷,順手往草叢一扔,揚長而去。
劍既然斷,人自然死。
這些都是在執法組奉命來捉拿薛鴻銘唐夏的名劍師,倘若不是林宗,恐怕兩人面對的壓力會翻一番。
……
……
唐夏回來時,天色並不晚,時間恰恰到了吃飯時候。還未進屋,便驚喜發現薛鴻銘已經燃了一團盛大篝火,火勢噼里啪啦作響,火星與他發梢在晚風中飛舞飄搖,如螢火,如細柳。
「呵,很自覺嘛?」唐夏愉悅笑着走來,瓊鼻又嗅了嗅,訝然道:「這是……酒味?」
薛鴻銘笑道:「你看!」
他真的從背後掏出一壺酒來,酒味香醇,但混着一點奇怪味道,稱不上好酒,但勝在存放的時間很長。
唐夏驚喜叫道:「你從哪裏找來的?」
「你管我從哪裏找來的?」薛鴻銘眨眨眼,揶揄笑道:「你只要知道,有肉無酒是個很悲涼的事。我們從此浪跡天涯,要終生被人追殺,已經夠悲涼,經不起再多一點悲涼。」
唐夏掩嘴輕笑,坐在他身邊,挽着他的臂彎,說道:「可我……現在一點也不覺得悲涼啊。」
「呵,你真樂觀。」
火勢已經足夠大,薛鴻銘在傭兵團亦常常風餐露宿,效率極高,不一會便將一隻山雞烤得香味撲鼻,令唐夏在一旁垂涎欲滴。好不容易等到薛鴻銘撕下一塊雞腿,便迫不及待地撕咬一口,毫不怕它滾燙。
薛鴻銘看她吃相如此不雅反而覺得可愛,微笑遞過酒壺,說:「來,大口喝酒。」
唐夏橫了薛鴻銘一眼,一點不客氣地抓過酒壺,仰起小臉,咕咚咕咚地果真大口喝酒!喝了一大口,玉手一抹嘴巴,卻見薛鴻銘正眯着眼看她,不覺感到有些詫異:「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薛鴻銘眼裏閃過一抹古怪,別過臉去,說道:「沒什麼,只是覺得……」
唐夏雙耳豎起,促狹道:「覺得什麼?」
「……」
「說呀!」
「我也……不知道。」
唐夏惱怒地皺起了細長的眉,沒好氣地將酒壺塞到薛鴻銘懷裏,嗔道:「你喝!」
薛鴻銘一言不發,仰首大口大口地喝,他喝的如此兇猛狂野,大股大股的酒從他唇邊沿着下巴流下,沾濕了他的衣襟,勾勒出他壯碩結實的胸膛。
轉眼之間,一壺酒竟已被喝掉大半,且薛鴻銘喉嚨仍在滾動,不肯停歇。
唐夏暗吃了一驚,這才覺得薛鴻銘今夜有些不對勁,失聲叫道:「鴻銘你……」
她嬌膩的聲音戛然而止,小臉劇變,睜圓杏目。身體內,血液似乎毫無預兆地沸騰,骨骼仿佛正在突破禁錮,正在一點點地生長。
這、這是……?!
唐夏心中大駭,這是她體內妖狐血脈不穩的跡象,並且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然而她面上仍然保持從容鎮定,淺淺一笑,對薛鴻銘說道:「你等我一下。」
然後她即刻起身,只想快些離開這裏,不叫薛鴻銘見到她生出狐尾。不想剛站起身子,手腕便被有力抓住,詫異扭過頭去,卻見薛鴻銘仰頭,眼眸凝定而似有灼灼熱浪,又似極度冰寒。
薛鴻銘聲音沉沉地問:「你去哪?」
唐夏心中咯噔一下,儘量使自己看起來平常,白了薛鴻銘一眼,故作羞澀道:「上廁所呀,怎麼,你要……跟來嗎?」
實則她心急如火,恨不得馬上掙開薛鴻銘的手,因為體內妖狐血脈已然到了爆發邊緣。
薛鴻銘默然片刻,顫聲說道:「唐夏,酒里有血,我的血。」
說這話時,他仍然仰着臉望着唐夏,唐夏見他的眼眸凝實,幻覺那裏最深處竟似一點刺人銳利的光亮,鋒銳得像一把刀,且來勢洶洶,兇狠異常。
她臉色終於保持不住從容,瞬間變得蒼白如紙,從來鎮靜如她,竟然此時如遭雷擊,只愣愣地看着薛鴻銘的目光。
每看一秒,心便痛一份,便恐懼一分。
偏偏她不知是何原因,本能地、偏執地與薛鴻銘對視,等待他一個答案。
薛鴻銘面容同樣蒼白,緩緩站起身,一手抓着唐夏皓腕,一手探進唐夏衣內,摸出一個小小物體,唐夏瞥眼看去,正是協會專用的小型竊聽器,於是心中瞭然,感到極其苦澀。
那件竊聽器,因為是不久前與薛鴻銘歡好時,薛鴻銘偷偷放進她衣內的,而她竟然沒有察覺。
「我從來沒想過是你,直到那時蘇媚在日本叫你小狐狸時才感覺到奇怪。」薛鴻銘顫抖着唇,然而手起如電,霍然抓住了唐夏天鵝般修長的脖頸,眼中血絲密佈如蛛網,滿是魔影執念,住着猙獰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