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風流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多事之秋(上)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多事之秋(上)
莫庸的老子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永樂八年的北征之前,恰是一場陷落了三十萬將士,自大明建國以來就從未有過的空前大敗。一時間,哪怕領軍的乃是在北平防禦蒙元十幾年,靖難時又親自領兵上陣的永樂天子,隨軍的將士仍然有不少都是心中惴惴然。可他的老子出征前卻是自信滿滿,對妻兒說一定能平安回來。結果,那個豪爽的父親葬在了那塊廣袤的草原上,手下不但葬送了十幾條蒙古韃子,臨死還拖了一個王子陪葬。儘管莫庸這個當兒子的至今也不知道那個王子是誰。
「干!」
使勁和一個同伴碰了一杯,莫庸便舉杯一飲而盡,旋即痛快地一抹嘴,抓起面前的那個肥得流油的雞腿就大啃了起來,心裏卻在想着張越那天晚上說的話。被人這麼狠狠教訓了一頓,他心裏自然憋着一股莫大的火氣,可人家那毫不留情的罵聲直到眼下還在他耳邊打轉。沒出息,連馬賊那一關也過不去,送死……他拿人家當寇讎,一門心思遷怒於張超,結果倒好,人家根本不屑於報復他,連走的時候都不曾多瞧他一眼,根本不在乎箭是誰射的!
「他娘的,他憑什麼瞧不起咱們!」
這突如其來的暴喝讓其他人都嚇了一跳,一時間,不管是吃酒的還是夾菜的,個個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更有人則是不安地撫摸着那天一場駭人夢魘後留下的痕跡,幾乎全都是臉色發青。好一陣子,一個瘦小的軍官才大聲嚷嚷道:「他幫得了張超一次,幫不了第二次,要不咱們叫上更多的人,狠狠收拾那小子一番,也好解解這股悶氣?」
「笨蛋,還去招惹,咱們這兒最大的也就是個指揮僉事,惹出了大事,就算咱們的老子或是叔伯也未必能幫着收場,再說了,上次丟的臉還不夠麼?」說着話的是一個面相粗豪的年輕人,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霍地站起身來,「人爭一口氣,以後我不想讓人用那種眼神看我!老子也是從小被叔爺逼着練武的,只是後頭懈怠了,可老子就不信這輩子不能出頭,一直得這麼混着!今兒個是最後一趟鬼混,回去之後,老子就申請……調開平!」
說完這話,他一把撈起桌子上的酒杯,惡狠狠地重重摔在地上。隨着那咣當一聲,他向座上其他人拱了拱手,隨即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眾人全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驚呆了,就連已經習慣了這些少爺軍官們做派的酒館掌柜也嚇得一哆嗦,差點坐在了地上。
「這死傢伙發得什麼無名火!去開平送死,憑什麼?老子的大哥就憑着比我大三歲,這會兒已經是舒舒服服的京衛指揮使,我卻還是個百戶,呸,泰寧侯下獄死了,我那個大表哥眼看就要襲爵了,他的日子更痛快……要說享福,他們豈不是比我更享福?莫哥,雖說那天確實被整慘了,可咱們還得謝你,要不是你告訴我們那回事,我們還被蒙在鼓裏!咱們已經夠倒霉了,憑什麼連僅有的活路也得被人算計?」
此人這麼一說,店堂里頓時又鬧騰了起來。然而,莫庸卻仍是只顧着低頭喝酒,壓根不吭聲。幾個家裏頭有勛貴親戚的年輕軍官都很是抱怨了一陣,最後見實在無趣,便三三兩兩散開了,各自留下了份子錢。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灌了無數黃湯的莫庸方才站起身來,把剩下的帳全都結清了,這才搖搖晃晃出了門去。
這會兒太陽已經偏西,染得天際一片火紅,那光芒雖說比白天柔和了許多,卻仍然有些刺眼,莫庸盯着那一輪眼看就要消失的紅日看了好一會兒,終於支撐不住,遂移開了目光。他老子出征的時候也是世官,可那是不曾實授的百戶,等戰死之後,兵部記功記勛,留給家裏的撫恤倒是沒有多少,但他卻因那份大功承恩授了指揮僉事。
這是老子留給他最值得紀念的東西,絕不能讓人奪走!
張開嘴想要嘶吼的他卻是怎麼也叫不出聲,最後只能頹然低頭前行。跌跌撞撞出了這條街,已經不辨東西南北的他七拐八繞走了一會,終於腳底發軟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牆壁,他大口大口吸了幾口氣,目光便定格在了逐漸失去光輝的天空上,已經有些麻木的腦子又想起了張越。
那傢伙姓張,家裏的親戚裏頭還有兩個勛貴……只不過,這任何一個爵位,怕是都落不着。他是為着這個不忿,才要和他們這些世官過不去?不可能啊,那小子文官當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