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貴 第201章 兩個合一
晏殊此話一出口,氣氛立刻輕鬆下來,就連整天都板着臉的徐平,也有了笑容。
說了幾句閒話,李迪問晏殊:「徐龍圖編這一套《富國安民策》可謂是窮盡了心力,不辭勞苦。二十餘萬言,言之有理,言之有物,不知學士可否一言道之?」
這是李迪在考較晏殊,在京西路待了小半年,該看的看了,該問的問了,該讀的書也讀了,總得說個一二三出來。不然光說回京幫着說話,幫着說什麼呢?
晏殊考慮良久,才道:「以不才觀之,可用四個字生財有道!」
四字出口,在場的人一起笑了起來。這話對,可也不對。對是對在概括了書中所稟持的原則,一直講理財,但又時時不忘不是為了聚財而理財。不對是太空泛,實際沒有涉及書中的具體內容。這也難怪,晏殊對那些具體的政策實在說不出什麼,沒有經驗,沒有感觸。在他看來,能夠不違儒家根本而生財,已經很難得了。
李迪對晏殊知之甚深,也不再多問,又問陳堯佐:「陳相公又做何解?」
「民不加賦而國用自足!此一句話自古以來不知道多少人說過,但真正說透了,讓人相信能夠做到的,只有此一《富國安民策》!」
陳堯佐是真正細讀了的,而且處理政事的經驗豐富,李迪一問便脫口而出。
聽了陳堯佐的話,李迪不置可否,又對徐平道:「在老朽想來,若是讓徐龍圖說必然不同於你們二人。龍圖,不知是也不是?」
徐平笑了笑:「此是人之常情,同樣的東西,看在不同的人眼裏,總有細微不同的。」
「那龍圖會用哪一句話來概括此策?」
「天理即人慾,人慾即天理,天人合一。」說到這裏的時候,徐平頓了一頓,「國事即民事,民事即國事,國民合一。」
徐平說完,李迪手扶鬍鬚笑道:「不出老夫所料,龍圖果然思慮深遠。此一策起篇從天理人慾講起,又豈只是理財之策?有這兩句話,《富國安民策》就不僅是治國之術,而可稱之為治國之道了。以道傳天下,足成一家之言!」
李迪的評價,明顯比陳堯佐和晏殊兩人的評價高,也說明他看到了更深的東西。而這一句評價,讓徐平對李迪刮目相看,這位老宰相的聲望果然不是白來的。
自范仲淹被貶,徐平對意識形態空前重視起來。越是重視,越是發現其重要性,怎麼評價都不過分。《富國安民策》編成,徐平已經大致預料到了後果,無非是自己被閒置,而改革由別人去完成。年未滿三十,徐平對做高官主朝政沒有那麼渴望,欲速則不達,多在基層歷練未必是什麼壞事。惟一讓他覺得可惜,心中放不下的,是范仲淹離去,歐陽修等大批年輕官員被貶,朝中出現了意識形態的空檔,自己卻偏偏抓不住。
范仲淹對後來宋朝意識形態建設的重要性怎麼評價都不過分,這是徐平體會越來越深的一件事情。第一范仲淹,第二歐陽修,這兩個人決定了北宋意識形態的主流。至於朱熹等人,源流要從關學洛學上找,雖然重地是洛陽,但關鍵的幾個人物還沒有露頭角。
這是徐平依照自己前世的記憶得出的結論,至於自己的好學生李覯,很讓人尷尬,徐平的前世記憶里真地沒有他。對他的印象,還遠比不上周敦頤這個半大娃娃。
北宋五子,邵雍還在共城種地,周敦頤隨着舅舅鄭向在京城,張載十歲出頭,因為地處陝西邊地,現在一心想着學習軍事長大打仗,程顥和程頤兄弟剛兩三歲學會說話,就連名字都還沒起。這五個人與司馬光一起被朱熹稱為道學六先生,便是理學的淵源了。當然令人尷尬的是,尊孟的理學裏混入了司馬光這個尊荀的異類,也說明了理學對孟子的態度。
雖然理學是後世眼中的正宗,但在宋朝遠遠不是,影響真未必比李覯大。從王安石變法,司馬光反對,思想便分為兩支,後人稱為改革派和保守派,宋人則以新舊區分。而開新舊之爭的王安石和司馬光,都與歐陽修淵源非淺。影響他們思想的,最主要的人又是范仲淹。越是在這個年代跟這些人接觸得多,徐平越來越把握住一些思想脈絡。
宋人尊韓愈,理學一脈大多都是在野,基本沒有執掌朝政的機會,實際上與政治的關聯不大,學問在性命功夫。之所以尊孟,是繼承孟子的性命理論,真正的內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