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貴 第25章 你不明白
帥府,徐平靜靜地聽着種世衡講這幾天各族賬來探視質子的情形,偶爾一頭.
種世衡講完,徐平問道:「這也是秦州的第一次,有什麼特別的沒有?」
種世衡遲疑了一下,才道:「聽屬下的蕃落有人講,對秦州城裏的質子現在朝廷恩賞太過,讓不少族賬覺得不安。這些質子被賜了名,又識字讀書,學了漢家禮儀,一旦朝廷放他們回到族裏,族主也不好管他們。節帥,恕下官冒昧,依我看來,節帥如此對這些質子,只怕是真存了把他們放回去爭權的心思。這樣確實會對朝廷有些利處,不過更可能的是引起秦州所屬蕃落的不安,別生事端。現在党項已叛,再動搖了蕃落的軍心」
徐平看着種世衡,突然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想讓這些質子回去爭權?」
「若不是如此,又何必對他們用這麼多心思?蕃羌自有他們的習俗,由着他們就是。」
徐平搖頭:「通判,你這樣想就不對了。吾土吾民,我們代朝廷牧守一方,便就當對治下之民施以教化,導人向善。縱然是蕃落,也是朝廷治下百姓,不當在化外。讓他們依着本族的習慣,族主治事,只是沒奈何的權宜之計。只要有可能,還是要施以教化,移風易俗。我沒有那麼勢力,做了事情一定要有好處,沒好處的事情就不做。這些質子,現在讓他們讀書識字,編伍訓以紀律,移其風俗,只是讓他們真正做朝廷治下的百姓而已。除非蕃羌族賬舉族奉請,不然帥府是不會放他們回到族裏的,就讓他們在秦州好好做個百姓吧。」
種世衡不由愣住,過了好一會才道:「節帥若是這樣想,那又何苦費如此力氣?讓這些質子如以前一樣留在納質院裏,除了費些錢糧,省了多少麻煩!」
徐平正色道:「為官不要怕麻煩,只想着輕鬆,不如回家做個富貴員外!我們為秦州長貳,朝廷給的職事裏就有勸諭民情,怎麼能夠不做?秦州治下蕃落眾多,人心不定,我們還暫時做不到把他們括土為丁,化夷為夏,這些質子卻能做到。大處着眼,小處着手,通判,這件事跟蕃落無關,就是秦州變夷為夏自質子起而已。孟子云,只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於夷者。河湟河西之地,千年來皆為漢地,一百多年間夏變於夷,曠古未聞。要變夷為夏,因為夏俗君子之德,夷俗小人之德,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風過草偃。到底我們能不能做到在蕃落變夷為夏,這些質子就先做個榜樣。」
種世衡不知道徐平說的這些是真心還是假意,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在他的印象裏面,徐平不是一心只讀聖賢書的腐儒,書里的道理有用則用,沒用就當沒看見過,怎麼這次真用儒家道理來治理地方了。
卻不知道徐平要在河湟河西變夷為夏不是說說,是真地要這樣做。羈糜對於朝廷來說只能是權宜之計,不然中唐時把唐初對外開拓的土地全部丟掉不算,還搭上了大量原來邊疆自古以來的漢地,就是榜樣。西北的河湟、河西,東北的幽燕、遼州、營州,甚至包括河東的北部,自秦漢之前就是漢地,到唐末已經完全胡化。秦州西南數百里才是秦國發家的地方,這個時候卻已經是蕃羌腹地了。
宋初對周邊夷狄的政策是「置於度外,存而勿論」,化外之地不是天子治下,蕃羌同樣不是天子之民,保持個名義上的正統就可以。党項的反叛,說明了這種政策的危險,一旦條件許可,這些化外之地就成了朝廷的心腹大患。以前趙繼遷、趙德明跟大宋的戰爭,只是邊疆衝突,他們並沒有如元昊這樣直接反了稱帝,跟這次有根本的不同。
種世衡是個好的邊疆將領,但卻沒有認識到現在的戰爭跟以前的不同。宋初數十年的休養生息,大宋從五代戰亂中緩了過來,周邊的夷狄政權同樣緩了過來,他們即將開始對中原新一輪的撕咬。沒有對西北蕃羌党項的政治解決,單單是軍事上打敗元昊並不能徹底地解決問題,幾十年後再出一個瘋子就是了。
用秦州的質子影響周圍蕃落的心思徐平當然有,但卻絕不是讓質子回到自己的部族裏去奪權,徐平想徹底廢掉的是部族制度,怎麼可能多此一舉?
只要部族的制度還在,理論上夷狄蕃胡就存在着出現一個傑出的領導人迅速整合的可能。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本就是部族制度的特。一段較長時間的穩定,加上風調雨順的外界條件,部落中會很快決出一個領導人對外擴張。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