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點了點頭：「手指扎入木刺，木刺就是異物，不及時取出，會致指尖紅腫脹痛；喉頭嗆入豆子，豆子就是異物，不及時取出，會危急生命。我懷疑您的雙膝關節里也有異物。」

    朗清疏沉吟片刻：「如果確定有，你又當如何？」

    柳絮淺淺一笑：「手指扎進刺，自然要將刺挑出；嗆入豆子，必定要將豆子拍出；雙膝內異物，需要剖開取出。朗大人，您的雙腿坐在輪椅上時日不短，雖然堅持鍛煉，但肌肉萎縮無可避免。時間拖得越久，恢復得越差。請您儘早給我答覆。」

    青楓立即出聲阻止：「請朗大人三思。」

    柳絮將圖示全都收掉，微一行禮，轉身出了朗清疏的屋子。外面是燦爛的陽光，驀然回首，朗清疏仿佛被陰影控制着，那樣孤寂而不甘。

    疾風悄無聲息地潛到柳絮身後，猛地一撲，趴在她的後腰。

    柳絮差點尖叫出聲，看到熟悉的大毛爪，就知道又是疾風在搗蛋，不假思索地說道：「玩球可以。不散步，你滴明白？」

    疾風橫臥路中間，擋住柳絮，不管她跨哪條腿，都用爪子去撓。

    柳絮嘆氣：「好狗不擋路，疾風是好猞猁，更加不能擋路，你知道嗎？」

    疾風還是不起來，打了一個大呵欠，睡下了。

    柳絮拿耍無賴的疾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實在不明白，陰森冰冷的朗清疏，怎麼會馴出疾風這樣活寶的寵物？

    一牆之隔，陰森冰冷的朗清疏正在考慮柳絮的提議，他自然知道每次試圖站立，膝蓋疼痛酸脹，根本撐不住一刻鐘。每次硬撐之後，夜晚必定疼痛難忍，夜不能寐。

    為了早日站立，朗清疏配合青楓的治療，服藥至今，不但沒有起色，反而有愈來愈重的趨勢。

    或許，正如柳絮所說，拖得越久，站立的希望越渺茫……

    這樣想着，朗清疏的眼前浮現出在陳宅，柳絮面對傲慢的魏醫者，發自內心的不屑，以及那句「筋疲力竭為止。」一幕幕浮現在他眼前，是的，她為了病患竭盡全力。

    侍立在旁的青楓不安地望着朗清疏，透過高深莫測的他，似乎又看到了他重傷的那晚，床邊沾了血污的帕子堆了一層。曾經隨軍遠征處理過各種傷患的老師和師兄們想方設法為他止血，可是鮮血仍然從他身下逸出，而他忙着縫合……

    以前，青楓只聽說過「堅如磐石」的人，親眼見過的只有朗清疏。那晚，青楓真心希望他能暈過去，至少不那麼疼痛，可是他沒有，自始至終都睜着灰藍色的眼睛。

    老師和師兄們說，見多了疼痛到暈厥的人，像朗清疏那樣能忍的病患，還是第一次遇到。

    當所有傷口都縫合完畢，老師和師兄們幾乎累癱了，就在這時，朗清疏閉上了眼睛。無論他們用什麼方法，都無法讓他醒來。

    他們試了所有的方法，都無濟於事，最後抱頭痛哭。

    如果不是太子殿下及時送來了野山參和進貢的止血藥，朗清疏根本沒法活下來。

    事後，老師把青楓拉到一旁，要求他傾盡畢生所學，也要讓朗清疏站起來。

    可是一年多了，朗清疏仍然坐在輪椅上，重新站立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兩人各懷心思地沉默着，都不言語，並不是無話可說，而是都明白，無法說服對方。

    ……

    耍賴要求柳絮一起出去散步的疾風，轉換了四仰八叉的睡姿，再配上神采熠熠的獸眼，實在無賴。

    柳絮猛地想到微博上，喵星人和大喵星人也怕痒痒，不如試一試。這樣想着，她慢慢蹲下身，先撫摸疾風的大腦袋，然後揉脖子，悄悄地伸出魔爪它的腋下……

    「嗥……嗥……」疾風化身大肉蟲，滾來滾去。

    「快讓開！讓不讓？讓不讓？」柳絮不停地撓着嗷嗷叫的猞猁，好氣又好笑，滾成這樣都不讓開。

    「嗥……嗷……咚咚咚……」疾風滾來滾去，滾下了階梯，摔得個呲牙咧嘴，還是撲着柳絮不肯放。

    「放開！放開！」柳絮左躲右閃，避不開。

    「嗥……嗥……」疾風后腿直立，掛在柳絮的身上。

    柳絮威脅道：「快讓開……你要是抓破了我的裙子，我就讓朗清疏賠，他肯定會生氣，一生氣就把你關在籠子裏。你連球都沒得玩。」

    這話一出，疾風聽懂了似的，乖乖放開柳絮，讓到了一旁，還乖乖蹲好。

    柳絮先是挺得意，然後覺得疾風怪怪的，獸眼裏的敬畏不太像對着自己，有點偏移在身後。急忙轉身，看到了朗清疏和青楓，尷尬不已，行了個禮就想離開。

    朗清疏突然出聲阻止：「柳絮，留下，我有話要問。青楓，把疾風關籠子裏。」

    青楓望着朗清疏良久，才帶着疾風離開。

    柳絮收回跨出的腿，低着頭，琢磨着，他倆有沒有看到她咯吱疾風？這種舉動在古代叫啥？失儀？

    朗清疏命令柳絮：「抬起頭來，看着我。」

    柳絮望着少見的灰藍色眼瞳，似乎暗藏着極為複雜的情緒，連帶着神情也有些撲朔迷離，分不清喜怒，看不出生氣抑或是憤怒。或者是表裏如一的面無表情。

    朗清疏握住扶手的手指有些泛白，抿緊的薄唇張合着，一字一頓：「待我沉冤得雪，許你……」

    柳絮咦了一下，這「許你」怎麼聽着這麼耳熟？有什麼在腦海一閃而過，呼之欲出，卻轉瞬即逝。只是直直地望着表情多變的朗清疏。心裏七上八下的，朗清疏已經看出柳絮「換芯」了？

    朗清疏鬆開了抓着泛白的手指，開出了交易條件：「柳絮，如果你能治好我的雙腿，我願意滿足你任何願望。」

    柳絮沒來由地心慌意亂，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片段在腦海亂蠅似的紛飛，只能勉強地回答：「朗大人，等我治好您的雙腿，再說也不遲。不過，我記下了您的承諾。」

    朗清疏的眼神變了一下，並沒有說話，沉默了不少時間以後，聲音有些干：「柳絮，我言出必行。只是，你似乎忘記我們之間的誓約了。」

    柳絮的心裏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