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夫 456 等我
「三十餘年過去,你我如今都老了。」程淵的眼神依舊有些恍惚。
他忽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這段時日裏,他一直在設想,倘若見到她時,該以何種態度待她,又要如何質問她為何背棄二人年少之時的承諾,假死欺瞞了他整整三十餘年。
可真見着了,卻是這般連自己都無法想像的平靜、無半點怒氣。
似乎就想同她平平靜靜地說些話,即便有疑惑不解,可至此時,幾乎已是無需她來開口,他已盡數釋然了。
只因一眼一語,他便足以確定,她仍還是當年的那個她。
他滿心如初,她亦是。
況太妃卻並無心要與他平平靜靜地扯些閒談,唯恐時間不夠用一般,也不理會程淵的恍惚,徑直地道:「我知你百般想要與我見上一面,不過是想知曉當年我為何欺瞞你入宮的真相罷了,既是如此,我如實與你講了便是。」
程淵望着她,如同魂游天外一般地輕聲說道:「你講吧,我聽着。」
「當年你一去數年,杳無音訊,我到底還是花兒一樣的年紀,空等得久了,再有那樣的滔天富貴相許,難免會有所動搖。」話不好聽,況太妃卻是說得很是坦蕩,「總而言之,一切的起因不過是因我愛慕虛榮、不守婦道所致。你怨我恨我,我受着便是。」
她說話向來直白地讓人尷尬,這一點程淵是見識了許多年的,聽罷她所言,問道:「若真是你說得這般,你又是如何做到在面對我之時,竟是這般半分愧疚之意都不見的?」
「自然愧疚,如何能不愧疚。」況太妃依舊面無表情地說道:「只是我再如何愧疚,也彌補不了半分,也扭轉不了你記恨我的心意。」
程淵聽罷笑了一聲。
這般神情與他一本正經地說「自然愧疚」,他險些就信了。
「青爭,你當真是半點都沒變。」程淵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連說假話,都懶得過多掩飾。」
「我所言屬實,你不信我亦沒有辦法。」
「你若真是貪慕虛榮之人,當年又為何嫁我?」
「年少時滿腦子的風花雪月,自是不知生活艱辛。待成親之後,嘗了些苦頭,難免後悔了。」
程淵又笑了一聲。
「我不信。」他看着她的眼睛說道:「當年岳父一家滿門被牽入反清復明的舊案之中,皆被處以極刑,連同書院也一併被查封,據聞你是因過於悲痛而身染重疾,不治而去——故我猜想,你入宮可是因秦家一案?」
「你竟是覺得我有這般苦衷嗎。」況太妃涼涼地斜了他一眼:「戲本子聽多了罷。」
「那你如何解釋約十年前,我曾在雲南遇着過昔日跟隨在岳父左右的老管家荊叔——秦家當年,果真是被滿門株連了嗎?」
「大約是你眼花了。」
「你只管不承認便是了。」程淵再一次道:「但你所言,我一字不信。」
不管她願不願意與他如實道出,他已是認定了她當年進宮必然是有着不為人知的難處。
「我言盡於此,你信與不信又同我有什麼干連。」況太妃站起了身來,拂袖道:「只是你我如今身份有別,這些前塵往事註定要長埋塵土了,我知你心中有不滿,可為了你我二人的性命安危考慮,日後還是斷的乾淨些吧。」
「說起這些絕情的話來,你如今倒是十分地得心應手。」程淵亦跟着她站自椅上起身,望着她神情淡漠的側臉,凝聲說道:「可是青爭,三十多年前你置我於不顧,是你的決定,我受了便是。可眼下,卻非是你一人說了算的了。」
「我如今活得自在清靜,你亦聲名赫赫,受人倚重,不是很好嗎?」況太妃終於有了一絲表情起伏,卻是擰緊了眉頭:「你又何必非要執着於當年之事。」
「你如今就好端端地站在我眼前,如何能說是執着於當年之事?」程淵忽而嘆了口氣,道:「你可知,你我已沒有多少年可活了。」
他再耗不起下一個三十餘年了。
況太妃微微側回頭,看了他一眼。
「正因如此,才要惜命。」
她淡淡地留下了這短短一句話,便抬腳要出正廳。
「你不必拿這些話來搪塞我——即便你當真不怕日後後悔,可我卻不願如此渾噩度日。」程淵全然不理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