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浮圖
記憶里初見時,少年還是行容秀致,雖未長開,也依稀可預見日後昳麗樣貌,卻不知為何成現下這般普通樣貌。然而再一想到他所說收斂神息,隱蔽神容,又覺得理所當然。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生的普通些,也沒有什麼壞處,至少會免去許多不需要的意外與麻煩。
一連兩日,君山下都是風雨綿綿,竟然沒見到停歇的時候。自傅少棠剛從坊市間回來時,尚且還只是小雨瀝瀝,撐傘行走,還能賞一賞細雨春色好風光。然而到的晚間卻驟成暴雨之勢,風聲若鬼哭狼嚎,雷電舞若狂蛇,驚的白滄河爬到他被窩裏,無論如何也不肯放開手。
第三日早上終於天氣放晴,只見屋外一片枝殘葉落,花木狼藉。然而也只不過晴了些許時候,暴雨便又毫不留情打下來。傅少棠自己出行無礙,卻不可能不管顧雪衣與白滄河兩人,方既白不來找他,他自己也樂得清閒,因而乾脆待在屋內,專心致志替顧雪衣疏通脈絡。
他夜裏想了許久,才勉強回憶起來一套心法,比先前教給顧雪衣那篇還要普通。若是說那篇是初初入門,教人改善體質,那麼這篇就還要粗淺些,都只是吐納功夫,強身健體罷了。
偏偏不知是否靈修、武修間隔真的有如天塹,顧雪衣竟是無論如何都學不會,期間傅少棠數次給他輸入真氣,都宛如石沉大海。他講心法時並不避着人,因此白滄河也在一旁聽見了,小傢伙眼見顧雪衣學不成,眼巴巴地請他教自己功法,卻被傅少棠乾脆拒絕,到後來這孩子只能苦着一張臉,可憐巴巴地在旁盯着他。
傅少棠有心不去管他,白滄河卻十分不要臉皮地扒住他衣袖,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嘴裏翻來覆去,也沒得什麼新花樣,只是來來回回都是那些車軲轆話:「少棠哥哥,你就教教我罷……你剛才說的,反正也很普通,對不對?小顧哥哥不是淵山的人,都可以學,那我也可以啊……少棠哥哥,你就教教我罷,反正我遲早也要學的!」
&可巧了,你想學什麼?」
忽而有人插入三人對話,人未至,聲先臨。傅少棠面色不變,便見方既白笑吟吟地從廊外走進來,手中油紙傘還滴着雨,卻被他用來敲了敲門檻:「傅兄,我不請自來,你不介意罷?」
白滄河腦袋一歪,狀似天真:「如果說介意,你現在就撐着傘回去麼?」
方既白被他噎得一呆,瞧他半晌,忽而一笑:「……自然是不可能的。」
於是白滄河便十分不屑的撇撇嘴巴,半分都沒有收斂的意思:「……那你還說這麼多,我還以為介意了,你就走了呢!」
這孩子說的一點也不客氣,方既白也不去和他計較,徑直走到了屋內,只笑道:「……傅兄這孩子甚是機敏活潑,想來天資也是不錯的,卻不知學到哪個地步啦?」
還未等白滄河開口,傅少棠便已截下話頭:「他尚且還未入門。」
方既白一挑眉毛:「……傅兄這麼說就不對了,方才我分明聽到他央求你教他功法。我知曉傅兄你出自淵山,這孩子也是淵山高足麼?傅兄怎的不願教他?」
這卻是打聽起白滄河來歷了。
傅少棠眼神冷了冷,道:「……他是我舊友之弟,自然會有人領他入門,現在時機未至,並不需我越俎代庖。」
方既白只搖頭,屋內人說話並未避人,那孩子更是大聲嚷嚷,傳的老遠。他倒真有些好奇,一樣心法,怎的傅少棠願意教那顧姓少年,卻不願意教這孩子。
此刻他興趣被勾上來,便衝着榻旁坐着的孩子招了招手:「小傢伙,我覺得你與我甚有眼緣……願不願意讓我摸一摸骨頭?」
白滄河小腦袋立時轉向了傅少棠,卻看他神色與平常一般無二,只是氣息更要冷了些。
登時煩惱便冒上來,又想過去,又怕傅少棠生氣,眼珠子直轉,卻半天也沒有說話。
他這麼一安靜下來,登時屋內便落針可聞。方既白瞧他一眼,若有所思,卻笑起來:「傅兄,你為何這般嚴肅,不過探一探罷了……我猜這孩子應當是會走靈修的路子,是以你才不願教他罷?」
淵山劍道雖高,但終究不是靈修那一路數。方既白這麼說……的確,也沒錯。
但白滄河卻反駁得飛快:「……誰說我不能學啦?靈修的又怎麼不能學了!」
第 45 章 摸根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