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劍 章三一 鄧治
項元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的生命里會出現一個重要性能與父親相提並論的人。然而他還是遇到了。當他從牢中出來,被曾昭雲收為弟子,打聽到徐言下落後,急速趕到茶館,看到倒在地上,嘴角溢血的徐言時,只覺撕心裂肺,仿佛周遭所有的一切都瞬間崩塌。
這種痛苦早已久違。十年前,當幾名兵士抬着他父親的屍首來到他的面前時,他感受過。幾天後,母親痛哭着撫摸着他臉龐,哽咽着說着些他不懂的話,最後吊在三尺白綾之上,溫暖的身體逐漸變的冰冷之時,他感受過。可這十年來,他卻再也沒有過這樣的痛楚。直到今天,看到徐言那一動不動的身軀,他覺得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一切意義。
他抱起了徐言的身體,痛哭流涕,釋放着自己心中那無盡的悲傷。他萬念俱灰,什麼武道,力量,權勢,再也不重要了。他已經有了赴死的心念。
不,我要把小言和父親母親葬在一起,然後死在他們的墳墓前,他心中湧起這樣想法。
他抱起徐言,一步步向東挪動着。街道上不知何時圍了一群人,然而卻無比的寂靜——沒有人發出聲音。他不管不顧,只是抱着徐言一步步向東走……
忽然他按在徐言左胸之上的左手感到一聲微弱的跳動,他停下腳步,凝神感應。直到這跳動漸漸平穩下來。他欣喜若狂,哈哈笑了起來,眼中卻涌着止不住的淚。
「哈哈哈……嗚嗚嗚……」
……
徐言的醒來除項元之外沒有人知道。徐言被安置在外院靠近外事房的一處小院裏。每日由項元雇來的一個旁聽生來照看。不過項元整日一有時間就來這裏,那學生倒是很清閒。
外事房是專門組建的對宗聖府周遭地界日常事務管理的。宗聖府周圍一片地域沒有官府介入,一切需要自理。
項元到了宗聖府之後本來想一直照顧徐言,但卻被曾昭雲一句話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你既入我門下,就不再是昔日的閒人一個,凡事要遵從我和其他眾位師長的安排。」曾昭雲如是說。
最近幾日,項元一邊熟悉宗聖府的規矩,一邊學習最基本的文理學問。他雖出身名門,但父母在他三四歲時就雙雙亡故,是以本身不過識些字,讀書倒是不多。原本文理知識也不算欠缺,但那是和普通人比,與宗聖府這儒學聖地之人比起來就差得遠了。
項元請的那個旁聽生名叫鄧治。原本他是想到山下小鎮請個中年大嬸來的,不過後來聽說宗聖府不准女子入內,所以打消了這個念頭。鄧治就是那個徐言遇到的在山下小鎮為了一個老婦人不惜與貴公子們向抗的學生。項元也是聽鎮中大嬸們的介紹才請到的鄧治。
原本項元以為鄧治一個不務農桑的儒生,照顧人必是笨手笨腳的,後來看鄧治做活才知道這人心思入微,而且謙和有禮,心中大為滿意。
「鄧治師兄,你一個儒生,為何做起家務事來如此熟練?」徐言醒來後的一天,項元問道。
「哈哈,項兄弟你說笑了。」鄧治擺擺手,「我一個貧寒書生,自小父母雙亡,能活下來就已經不錯了,哪能像那些公子們過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項元卻是有些疑惑,「師兄,大唐儒生地位不算低,找個富貴人家支持你的學業應該還是比較容易的,怎麼會缺少銀兩生活呢?」
鄧治有些不好意思,苦笑着道,「這不是脾氣直嘛,跟那些富貴人家不對付,所以一直沒人資助。」
項元聞言也是心裏發笑,臉上也泛起一絲笑意。
「我曾到一些富貴人家做識字先生,教習一些孩子識字,不過大多數老爺太太們都是頤指氣使,孩子稍加管教都不行,」鄧治這會兒聊開了,「所以做了幾次也就放棄了。後來倒是遇到個腰纏萬貫的商人請我教他讀書,倒是很懂禮數。不過那人生意場上精明,卻實在不是讀書的材料,每次還沒念上幾句文章就昏昏欲睡。我自覺教不了他,平白受他的銀兩也實在過意不去,所以就將這份活計也辭了去。」
這會兒徐言也醒了,靠在床頭微笑着道,「鄧大哥實在是太過老實。那商人雖然尊重你,但他學不會讀書,是他自己的問題。他付你錢教他讀書,雖然每次都沒學到什麼,但你也沒少付出心血去,這事兒一個願挨,一個也應該願打才對,偏生鄧大哥這人太過實在,竟然辭了這份活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