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唐再續 第214章 秦王之尊(七)
東平王府之中,朱溫猶如困獸一般來迴旋走,他雙目赤紅,鼻孔中吭哧着火一般的怒氣。侍女下人們早已被喝罵得兢兢戰戰,偏生又沒得到「滾」的赦令,一個個仿佛篩糠一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生怕下一刻就被暴怒的大王下令杖斃。
一個溫柔但略顯中氣不足的女聲傳來:「你們都先下去吧。」
所有侍女下人如聞聖音妙樂,朝正從內室走出的東平王妃投去感激的目光,忙不迭躬身行禮,告退而去。
張惠面色有些發白,但臉上卻掛着關切和溫柔。朱溫轉頭見是她來,怒氣強隱,走過去握住她的雙手,道:「娘子怎麼來了,你病體未愈,須得好好安養休憩……」忽然微微蹙眉:「是不是有下人對你說了什麼?哼,這些賊廝鳥的下賤坯子,待某一發打殺個乾淨,換些曉事的再來伺候你!」
張惠反手抓住朱溫的雙手,道:「將軍關愛,賤妾心中甚感,只是你我夫妻數十載,你若有煩心之事,本就該說與我知曉不是?下人們也是怕將軍急怒傷身,才教賤妾知曉近來些許軍事……聽說右相領兵順大河而下去了淄青一帶?」
朱溫哼了一聲:「什麼右相,豎子小兒!」
張惠正色道:「他朝廷中書令,由陛下諭旨拜相,今為天下宰執,何以不是右相?將軍這東平王也是朝廷所封,何以對朝廷諭旨不服?」
說來也怪,這話要是換個人對朱溫說,只怕早惹他暴跳如雷了,但從張惠口中說出,朱溫卻仿佛啞口無言,只悻悻道:「某非是對朝廷諭旨不服,只是此子……罷了罷了,右相就右相吧,他如今掌控長安,挾天子在手,要什麼官兒沒有?」
「這才是了。」張惠露出笑容,輕撫朱溫的粗糙大手:「朝廷終究是朝廷,右相自然是右相,國家法度,豈能漠視?」
朱溫輕哼一聲,嘴上不說,心中閃過一絲不屑,暗道:「國家法度?李存曜連貢舉制度都敢變動,連儒家精義都敢篡改,他心中便有國家法度了?」他心中仿佛有個聲音在忍不住冷笑:「若是我掌控長安和天子,我連這天下都敢讓它改姓!」
張惠見他不說話,微微一笑,問:「右相用兵自來神妙,想來將軍正是為此煩心?不如說來,賤妾雖然見識淺薄,願為將軍分憂一二。」
朱溫臉色沉下去不少,但不是生張惠的氣,而是心中鬱郁,他咬牙道:「李存曜用兵之能,某也不必多說什麼,但他此番最叫某不能忍受的,卻不是朝克一城,暮陷一地,卻是……嘿,卻正是夫人說的國家法度!」
張惠奇道:「將軍這話卻是奇了,國家法度怎麼了?」
朱溫面露猙獰,殺氣難掩:「他麾下分兵數道,趁某後方空虛,連克數城,沒克一城,卻不多待,多則五日,少則三日,必然引兵而走。但他的河中軍入城之後便即發出佈告,說朝廷已經下令罷苛稅、輕徭役,公佈了一些什麼朝廷新法,搞得兗鄆一帶人心動盪,即便大軍隨後立刻收復,也難平民意!這賊廝鳥……」
張惠面色一緊,大異平時。朱溫見有異狀,不禁問:「怎麼了夫人,有何不妥?」
這聰慧的東平王妃嘆道:「好一手釜底抽薪,將軍,他宣佈降低了多少稅賦徭役?」
朱溫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怕不是砍了七八成,要照他定額度徵稅,過不得三年,某這個坐擁中原富庶之地的東平王就要餓死在王府裏頭了!」
張惠卻不知為何,執意要知道確切數字,朱溫卻之不得,只好命人將李曜發文的告示找來給她看。張惠看後,眉頭深皺,沉吟道:「右相在文中說,朝廷在關中、河中等地便是按此徵稅,民意歡騰,今日『光復』本地,遍傳福音,今後也按此額徵收……將軍,此乃生死大患,如今淄青已不足伐也,卻須速速趕走李正陽!遲則悔之晚矣!」
朱溫臉色大變,他知道自己夫人的能耐,這可不是只有小智慧的女人,她對他的事業有過多大的幫助,只有他自己清楚。對她,朱溫從來都是言聽計從的。
「來人,速招敬翔、李振來王府見孤!」
------------------------------
「明公真神計也,如此一來,中原即便不戰,亦當亂也!」時當酷暑,李巨川搖着羽扇,一臉愜意地朝李曜賀喜道。
李曜微微一笑,並不多言。他心中並非沒有得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