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程子介手中那幾張薄薄的名單不覺發出了簌簌的聲響，視線一時間也有些模糊。他拿着筆，卻完全不敢落在紙面上。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筆尖只是輕輕一划，改變的卻會是其他人的命運，甚至會確定一個和自己素不相識的人的生死。

    &12288;&12288;這樣的任務，對這麼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大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艱難。他的心還遠遠沒有變得像那些古往今來的所謂偉人那樣堅硬和冰冷，那樣殘忍和無情。他沒辦法把這份名單看做是單純的數字，即使那些名字對他來說都是第一次看見，完全不知道每個名字之後是個什麼樣的形象。

    &12288;&12288;一顆又一顆汗珠從他額頭上冒出，順着臉頰滾落，在剛剛刮過之後的鐵青的下巴上匯聚，然後落下。直到一顆汗珠啪嗒一聲落在名單上，程子介才渾身一震，恢復了理智。他飛快地看了一眼付中校等人，他們都在期待地看着自己。他知道這份責任沒辦法推給他們，只能由自己這位最高指揮官承擔。

    &12288;&12288;程子介第一次對權力產生了清晰而且直觀的恐懼，同時也終於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會不擇手段地追求權力。他不追求權力，但權力卻自己找上門來，甚至無法擺脫。事到如今，他只能強迫自己承擔起這份責任，希望自己筆尖的每一划都足夠公正，不要為自己帶來罪孽。

    &12288;&12288;「長官……？」幾位部下終於意識到了程子介狀態不對，互相交換眼神之後，付中校試探着問了一聲。

    &12288;&12288;程子介回過神來，臉色蒼白，地勉強一笑，然後搖頭道：「沒事。——青陰軍區那邊送來了很多藥品，對吧？呼吸道疾病方面的藥品應該很充裕了？」

    &12288;&12288;「是，長官。」付中校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馬上回答道。

    &12288;&12288;程子介艱難地嘆了口氣：「那這些……肺炎和重感冒病人，優先度應該降低。」

    &12288;&12288;付中校的回答也顯得有些困難：「是。有了補充的藥品，他們應該不會再有生命危險了。」

    &12288;&12288;程子介沉默片刻，劃掉了大約三十個名字。當他劃掉最後一個時，筆尖顫抖得把紙面都戳破了。

    &12288;&12288;這些人當中，會有誰因為自己這個最輕微的動作而死去嗎？如果他們知道，他們的命運是被自己這樣簡單地決定的，他們會不會怨恨自己？他們如果真的因此而死，死前會想些什麼？

    &12288;&12288;指揮車內的空氣安靜得讓人難以呼吸。程子介逼迫自己作出那些艱難的決定，決定其他人的命運。又劃掉一些名字之後，仍然還有三四十人超額。而剩下的名單中，那些傷病員要麼是已經情況危殆，必須在醫院中接受治療才有生還的希望，要麼是絕對不能再承受顛簸和勞頓，要麼是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留在隊伍中只會給其他人帶來負擔。所以，程子介放棄了再從傷病員中篩選名單，而是把目光轉向了孩子們。

    &12288;&12288;名單上還有一半是孩子。可以看出，付中校等人已經划去了一些名字，把年齡限制從十四歲改成了十歲。但仍然不夠，還必須減少大約二十人的名額，只能從這些孩子們當中選擇。

    &12288;&12288;也就是說，有二十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必須繼續隨着部隊撤退。

    &12288;&12288;程子介從來沒有覺得哪次選擇像現在這次這樣艱難，讓他痛苦。無論怎麼選擇，他都避免不了痛苦。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掃過名單，卻始終無法下筆。

    &12288;&12288;但他終究要做出這樣的決定。一直留在指揮車內的一名通信員報告道：「各位長官，最後一架運輸機上的物資已經全部卸完了，正在等要撤離的人員。」

    &12288;&12288;程子介一愣，知道不能再耽誤時間，回答一聲道：「先讓那些傷病員和失去行動能力的殘疾人員作準備，上飛機。」然後逼迫自己再次看向孩子們的名單。

    &12288;&12288;所有敬畏生命的人都不會輕率地評判其他人生命的價值，但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