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八荒錄 第十九章 天地間遠行客
一道刺眼的血光從祭壇迸射,撕開夜穹。
整座百靈山仿佛猛然一震,發出無聲的咆哮。狂風大作,飛砂走石,林木搖晃,蟲豸驚躥。
支狩真向山下行去,十指變幻,結出巫符。所過之處,一縷縷陰詭的血霧從他腳下飄出,向四面迅速蔓延,像一條條撲竄而噬的血蛇,頃刻覆蓋山坡,又向下方的戰場席捲而去。
王子喬跟在後面,目睹一頭頭忙着燒殺劫掠的馬化被血霧纏繞,發出悽厲的痛吼;瞥見一個個東躲西藏的巫族被血霧淹沒,渾身血肉炸開,化作血霧的養料;他看到煙火滾滾的竹樓前,風媒橫七豎八地倒在風語四周,臉上充滿了絕望的悲傷。血霧正從四面八方湧來,發出悲厲的嗚咽
「我的族人們,無需難過。」風語背靠在一截斷樑上,血從嘴角不停溢出,「或早或晚,我們都會迎來最後的歸宿。」
旁邊的小風媒無力地抽泣,血肉模糊的肚皮一顫一顫,腸子流到地上。
「不要哭,我的孩子。」風語艱難地伸出手,摩挲着小風媒的銀髮,「這是歸宿,同樣也是我們的旅程。風把我們帶來,就會把我們帶走。不要怕,我的孩子,讓我們走完這一程。」
他鎮定的聲音讓風媒們平靜下來。他們強撐着爬起來,手挽着手,坦然直視血霧,髮辮上的珠石迎風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願你我追隨風的足跡。」一個風媒喃喃說道,閉上眼睛,旋即被撲來的血霧吞沒。
身邊的風媒大聲呼叫:「願你我追隨風的足跡。」話音未落,已被血霧籠罩,屍骨無存。
「願你我追隨風的足跡。」其他風媒似悲似喜,放聲吟誦,一個接一個消失在滾滾血霧裏。
眼睜睜看着血霧愈來愈近,小風媒的聲音忍不住發抖:「願,願你我追,追隨風的」
「不要怕。風媒一生漂泊,死亡也無法讓我們真正停留。」風語微笑着去挽小風媒的手,卻挽了空。血霧卷過小風媒,繼而撲向風語。
「支公子,等一下。」王子喬忽然開口。
支狩真左手劃出一個巫符,血霧在風語身前堪堪停住。「先生這是要」
王子喬臉上瞧不出一絲表情:「這個風媒已經不行了,讓他自己走完最後一程吧。」
支狩真一愕,若有所思地看了王子喬一眼。
「願你我追隨風的足跡。」風語儀態從容,身軀一點點變得虛無,形如透明。「叮叮咚咚——」他銀色的髮辮自動散開,珠石似淚珠紛紛墜落,彈跳滾動。
一陣風呼地吹過,風語消失了。火光夜色中,支狩真望見絲絲縷縷的銀髮飄起,像銀茸茸的蒲公英種子,隨山風遠揚,消失於迷濛天際。
「原來這便是風媒一族的涅盤。」支狩真出神地道。
王子喬微微頷首:「相傳風媒是蒲公英的精魂所化。死後,他們的信念返為種子,繼續遠行在天地間。」
支狩真搖搖頭:「先生是想給風語留下最後的信念麼?然而窮途末路,何來信念可言?」
王子喬凝視支狩真,眼神猶如虛室生電,劈開蒼茫夜色。
「你不明白。」他回過頭,仰望浩瀚無垠的天穹,一字一頓,斬釘截鐵,「窮途末路,方顯信念!」
支狩真沉吟半晌,俯身一揖:「狩真受教了。」
「不對頭!」支由驚駭地東張西望,血霧如潮,殺氣如沸,向此處不斷湧來。嶙峋亂石不停顫動,一次次閃過神秘光紋。
「咋不對頭?」巴雷訕訕地湊上去問,心頭暗恨,支由這龜兒子勾結外人,不曉得瞞了自家多少事。等找到機會,一定活剁了他。
「這像是天荒祖庭秘傳的祝由血祭大陣啊,再加上八陣圖雙陣相合」支由面容抽搐,倉皇四顧,「這是要把俺們所有人都坑死!」
「祖庭秘傳?」巴雷聽得一頭霧水,祖庭是對天荒巫族老家的尊稱,可雙方早就斷了瓜葛,哪個還曉得啥子祖庭秘法?
「大人,高貴的烏七大人,別再打嘍!」支由驚嚎起來,「大人,俺們得想法子先逃哇,不然誰都走不了!」
烏七瞳孔微縮,餘光處盡被茫茫血霧遮沒,遠處的群山隱沒難辨。他心知不妥,但孫胡發了瘋般死纏爛打,馬化一個個前仆後繼,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