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葉抄 第92章 侯小葉子(二十九)
青葉抄
王春樹便笑,一杯酒一飲而盡,頭湊過來,低聲道:「……我恩師乃是翰林院掌院大學士褚良宴,因他是朝廷棟樑,又德高望重,朝中上下一眾人等皆尊稱他一聲褚翁。」又道,「我與褚翁也算是半個同鄉,在院中的這幾年極得他老人家照拂……總之這一回承蒙他老人家看得上,得以去他府上吃了這一場酒席。」
青葉重又垂下頭:「掌院大學士……是你的頂頭上司麼?他比你的品階要高?」
王春樹一聲長笑:「掌院大學士乃是從二品,上朝時乃是立於金鑾殿最前列的,在褚翁面前,我一個七品編修算得了什麼,我當年還是費盡心機才投到他的門下做了門生……」
青葉抓過茶杯,一口氣將微溫的茶水飲盡,斂了心神,才微微笑道:「哦……你說的那些官員的品階,幾品幾品的,我都聽不懂,你說與我聽,算是對牛彈琴了。」言罷,低低笑了幾聲。
王春樹笑道:「閨閣女子便是不懂這些也是理所當然。品階暫且不說,褚翁乃是德高望重之人……說的淺顯些,朝中的官員,十有□□,見了他都要恭敬行禮,再喚一聲褚翁的。」
青葉不語,慢慢飲茶。王春樹又道:「話說褚翁他已近花甲之年,卻未有一子半女,據聞他早些年也動過一些心思,想納一兩房姬妾,但一回兩回都被褚夫人給攪黃了,甚而有一回被褚夫人給抓破了臉,以至於不得不裝病數日,無法上朝……」
嘿嘿乾笑幾聲,飲下一盅酒:「那褚夫人真乃女中豪傑……總之褚翁近些年因上了些年紀,也便歇了心思,一心一意地與夫人過起了日子。誰料忽然一日,說找到了流落於民間的親生骨肉……個中緣由,我等皆不得而知,但褚翁大約二十年前曾於江浙一帶為官,而那個時候他與褚夫人才成親不久,大約也是因為這個緣故,不得已才將這女孩兒送了人,十餘載的遺珠之憾……嘖嘖嘖,若不是褚夫人厲害,又何至於此……轉眼過了這許多年,忽然一日,竟能得以相認,真乃奇事一樁。」
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慢慢笑道:「你道後來如何?若是依着褚夫人的脾氣,不將褚翁他打個頭破血流決計不會罷休,但怪得很,她這回竟然不哭不鬧,據聞出來招呼女眷時歡天喜地,滿面紅光,道是叫女兒吃了許多年的苦,終於給尋訪到了云云。」
目光灼灼地盯着青葉又笑了一笑:「據我等打聽,得知褚翁的那位千金小姐今年一十九歲,也是七月里生人,真是巧。可惜我等身為男子,始終未能一睹褚小姐的芳容,而見過的幾個女眷無不稱讚,說是天姿國色,也是巧……總之,那位褚小姐流落民間多年,終於認了祖歸了宗,也算是苦盡甘來。」
青葉招來夥計會賬,一面笑道:「可不是,真是好命。」
王春樹兀自絮絮嘮叨:「這一位褚小姐長得美不說,父親是翰林院掌院大學士,又得嫡母歡心,將來也不知道誰家子弟有幸……你想,尊貴如三皇子,他的岳丈趙大人也不過才是個從五品的武官。」
青葉聽得似懂非懂,於是又請教:「你恩師褚翁的官職比王妃她爹,比三皇子的岳丈還大?」
王春樹鼻子嗤一聲,耐心與她講解道:「趙獻崇趙大人不過一介武……即便是品階相同,但因本朝重文輕武,武官在文官面前便先矮了一頭;更不用提趙大人乃是因為先皇后的緣故才得了這個差事,他家中的三個兒子也都是習武的,三個裏頭有兩個靠着一身蠻力中了武狀元……至於恩師褚翁,他老人家十年寒窗,一舉成名,那一年殿試的第一甲第一名……從二品的官職,又是翰林中人,豈是趙獻崇之流所能比的?」
見她張着嘴,呆呆傻傻的樣子,怕她不懂,便又笑着解釋道:「打個比方說,假若某一日,趙獻崇趙大人在路上迎面遇見了褚翁,須得立時下馬下轎,立於道旁,喚一聲褚翁,再恭恭敬敬地行個禮請個安。這樣說,聽得懂麼?」
夥計過來,青葉將手中茶杯遞過去,夥計笑:「姑娘不是要會賬麼?若要茶水,小的這便去添一壺來。」
青葉放下茶杯,往身上摸索了許久,把錢袋子掏出來,哆哆嗦嗦地數了銀子出來給他。夥計又道:「姑娘還有個菜未上齊。」
青葉擺手:「不要了不要了。」起身,將椅子擺好,抓起桌上的魚頭魚尾,同王春樹道,「我走啦。」暗暗下定決心,下回再也不來這潮州食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