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兒——我見證了女人天下 12
我秘密驅車來到中書令崔湜的府中:「崔湜,我要坐你的馬車,去見太平公主。」
此刻太平公主和李唐諸王的府中,必已經被監視,我絕不能讓阿韋知道我去見過太平公主了。
崔湜大驚:「昭容,這太危險了!」話音未了我已經一掌扇去:「少廢話,叫你去就去!」
他大約從未見我如此兇惡,怔住了,淚水緩緩流下,只是我此刻已經顧不得他了。
借着崔湜的掩護,我來到了太平公主的面前,她驚呆了。
我把我所寫的遺詔手稿給她看,把一切的經過告訴了她:「我苦心硬是添上相王輔政這一筆,就是為李唐天下作最後的努力,誰知道還是失敗了,公主,告訴臨淄王,我等着他。」我把宮中禁衛的佈置圖留下,再乘崔湜的馬車離開。
六月二十日,我在睡夢中被驚醒,聽着遠處的殺聲,我知道一切已經開始了。
我坐起,緩緩梳妝。
我鎮定的態度,讓身邊的眾宮娥的神情也鎮定了下來。當劉幽求帶着兵馬直衝入我的宮殿時,我已經率眾宮娥,列隊秉燭相迎。
那一群已經殺紅了眼的軍士們,竟被我們這群嬌弱的宮女們,嚇得怔住了。
劉幽求盯着我:「末將奉命,殺昭容上官氏。」
我緩緩地步下台階:「我自去見臨淄王。」
大明宮中,燭火通明。臨淄王李隆基一身銀甲在火光中閃閃發亮,他的眼睛也同樣閃閃發亮。就在這萬人中,他看到了我,我也看到了他。
兩顆血淋淋的人頭被捧上來,是阿韋和裹兒。
饒是我早有心理準備,也不禁一陣暈眩。阿韋,生命原是如此的脆弱,就算你曾是天下第一人。
「劉幽求,要你取的人頭呢?」臨淄王冷冷的聲音。
劉幽求奉上我剛才所給的詔書草稿:「昭容自稱無罪,她說太平公主可以做證。」
太平公主站在臨淄王的身邊,朱唇輕吐:「絕無此事。」
我渾身一震,太平你為何要至我於死地?我深知你的野心,武皇所創造的輝煌你想繼續。你可知道,女人天下必須要有婉兒相助,想要拋開我的人必會自取滅亡。阿韋如此,你也想如此嗎?
我看到她眼中的妒意,如此的深遠。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她的眼神,她是帝王獨一無二的公主,然而在她的人生中,卻永遠有一個上官婉兒相伴一生。
然而,此刻並不是由她決定一切,而是——臨淄王李隆基。
「殺」,從臨淄王的口中吐出這個字來,我渾身一震,簡直不能置信。沒有人可以殺婉兒,沒有人會捨得殺婉兒,哪怕是無情若武皇,哪怕是狠毒似韋後。
我看着李隆基的臉,他頭上青筋暴跳,眼中卻有着熾熱的火,是掙扎,是痛恨,是……
忽然間我領悟了,忽然間想哭,想笑……原來在那一個春天,我真不該去撩撥這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呵。
他要擺脫女人天下,他要恢復李唐江山,如果這一刻他不能下狠心,他就要在我的手中萬劫不復。
那一剎那,我眼前閃過母親臨死前的面容,她凝視着我說:「善泳者,必溺於水!」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從我十四歲自掖庭出來,去參見武皇時,一切都已經註定。
我緩緩地轉身向外而行。
「葉下洞庭初,思君萬里余。」賢,萬里之外,你的魂魄安在?
背後,那雙熾熱的眼睛,送我登程。
公元710年,唐中宗景龍四年,李隆基誅韋後、上官婉兒,結束女人天下。
後記:
若干年後,唐玄宗李隆基下令收集上官婉兒的詩文,輯成二十卷,並令丞相張說為之作序,序中極盡溢美之辭:「敏識聆聽,探微鏡理,開卷海納,宛若前聞,搖筆雲飛,成同宿構。古者有女史記功書過,復有女尚書決事言閥,昭容(上官婉兒)兩朝兼美,一日萬機,顧問不遺,應接如意,雖漢稱班媛,晉譽左媼,文章之道不殊,輔佐之功則異。」
誰也不知道,皇帝為什麼要為一個被他親自下令處死的罪人,做這一切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