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淮一帶常見的小鎮,青石鋪就的小街在一塊塊綠苔的點綴下顯得彎彎曲曲,街邊有矮小的房屋,頂上鋪着深黑的瓦片,瓦縫間長出些不知名的蒿草;開門迎客的都是些懸掛着花布的染坊、飄着酒香的酒坊或者一些做燈籠、雨傘、扇子的小作坊;往前走過一蒼穹石橋,街面寬闊了許多,兩邊是灰色圍牆裏磚木結構的房屋,露出圍牆的部分可見鏤空的窗牖,雕着細緻的圖案。
雖是初夏,但中午時分,太陽已是熱辣辣的,曬得人頭昏腦脹;暖風吹來,空氣中迷漫着甜膩膩的花草氣息,更令人發困;街巷裏偶而過來幾個行人,都是沒精打采的樣子。
秀蝶雙眸卻撲閃着,眉毛近乎飛揚,顯得既興奮,又緊張,沒有一點睏乏的樣子。「前面就到了。請你無論如何要答應我,你看到什麼樣的場景都一定要克制,我們在這裏就呆兩天,一離開,你所有的困惑,我都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秀蝶像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在快到小鎮之前就開始喋喋不休,可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告誡;問得多了,她就推說事情頭緒萬千,一句兩句實在講不清楚。
「看來這裏要見的人對你實在太重要了。」美延的語氣聽起來真有些酸溜溜的。也許秀蝶一路上的憂心忡忡,都與此人有關。
「總之,有多麼大的疑惑,不滿,甚至憤怒,也請等我們離開這裏再表現出來,千萬別嚇着她。」秀蝶對他似乎沒有多少信心,眼看就要到了,忍不住再一次叮囑他。
「有這麼嚴重嗎?」好奇心加上些許不安,象掉在心海里的葫蘆壓也壓不下去。
秀蝶轉身拉住美延的衣袖,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這裏就是了,答應我!」
「你放心,天塌地陷我都不出聲好不好?」嘴上這麼說着,但她楚楚可憐的樣子,不能不使他心裏湧起一陣陣難以名狀的思緒。
「謝謝你!」她那雙美麗的眸子裏,流動着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怨。
秀蝶走上台階,有節奏地拍打着門環。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從裏面探出半個身子。一見秀蝶,發出驚喜若狂的激動叫聲:「大小姐!您回來了!」一邊說,一邊打開門讓他們進來,「早上喜鵲咭咭呱呱地叫個不停,我還和姜大娘說,今兒會有什麼好事兒呢?原來應到大小姐身上。」
秀蝶微微笑着,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才幾天,甘草又長高了。」
甘草甩過來一串清脆的笑聲,向里招招手,一個半大小廝跑上前來,甘草吩咐道:「把馬牽到前面去。」那小廝答應着,牽馬而去,甘草關好門,衝着秀蝶道:「我去叫大娘去。」
「不急,她們正睡着呢吧。」
「您回來了,大娘哪兒還有心思睡覺。您不知我們有多想您呢。裳華更是,您走時給她做得如意糕她說什麼都捨不得吃,發了霉還放在那雕漆填金小捧盒裏,姜大娘看不過,說這還要把盒子給嘔壞了,就悄悄給丟掉了,誰知她竟哭鬧了好幾天,後來還是小喜兒要前院的給找了個時興香墜兒,說是您從京城給捎回來的,她才好了。可從那就不讓姜大娘上她的床,現在是我和小喜兒輪着陪她睡。」
秀蝶眼圈一紅,嘴唇不能自已地顫動了一下,「是我疏忽了。」
甘草自悔話說得太急,讓秀蝶一進門就傷心,不覺伸了下舌頭,紅了臉。
秀蝶見甘草尷尬地低頭只管走,就開口道:「你先把景公子安頓到東過耳房裏。」
甘草這時才抬頭仔細打量秀蝶身後的美延,身材挺拔高挑,站在那裏瀟灑又不失英氣,一看就知是大家子弟;墨黑的頭髮以碧玉簪束起,臉部稜角分明,細長的單鳳眼配上挺直而線條優美的鼻子,顯得溫文爾雅,而那高挑如展翅雄鷹的劍眉,與眼中閃爍的光芒,又透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氣概。「這公子和我家小姐卻也般配。」
見甘草愣在當地,直直地望着美延發呆,秀蝶不好意思起來,「你這丫頭魔障住了,發什麼傻呀。」說着,輕輕推了她一把。
甘草回過神來,「哧」地一聲傻傻地笑了。
「你這孩子,還不快帶公子去休息。」
甘草對着美延行了個禮,「公子萬福,請跟我來。」才走出幾步,甘草又回頭轉向秀蝶問道:「小姐您呢?」
「我先去看裳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