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姜明與姜婉兒如同兩尊玩偶，一動不動的對視起來。林月如忍不住問出了聲：「你為何卻殺了那麼多蜀山子弟？」

    姜明緩緩轉過臉來，喃喃道：「……我沒有殺，我沒有殺他們……」

    難道他竟是被冤枉的？

    但故事中，那名當年逃出去的蜀山弟子，明明說是姜明變成了妖魔，殺了師兄弟們。

    除卻林逸知道真相之外，雪見、逍遙、月如都有些好奇。只見姜明的臉色又轉為困惑，自言自語地說道：「……是我殺的？是我殺的？」

    林逸淡淡道：「逃出去的人說你變成妖魔，在塔中大開殺戒。」

    姜明身子一震，更加困惑：「真是我殺的？」

    姜婉兒開了口，道：「是他們自投死路。你是為了阻止他們進塔，出招阻攔，他們卻不由分說，以八卦陣圍攻你，八卦陣一出，必得敵我一方滅盡，你沒死，死的就是他們了。」

    姜明眼中極為困惑，過了一會兒，才喃喃道：「……對，是八卦陣，我破了八卦陣……」

    李逍遙忍不住好奇道：「你進了塔中，怎麼沒死？一直守在塔里，還殺了蜀山的人，難怪被視作妖魔！」

    姜明緩然沉吟，像是失神了一般，道：「我不是妖魔……」

    林月如也大為好奇，道：「你的傷明明已經好了，又為何不出去？」

    「我為何不出去……我為何不出去……」姜明自己問着自己，顯是有點神經錯亂了。

    林逸與雪見相視一笑，姜明這哪裏是傷好了，明明是已經死了，變成鬼物了好嘛？

    林逸之前還說過，地上那具屍骨便是姜明的。李逍遙與林月如見到了「活生生」的姜明出現，便當作了耳旁風。也難怪，畢竟兩人的見識太少，這些事情對他們來說，也太匪夷所思了一些。

    林月如更是追問道：「你想想，當年你中了劍之後，被妖女帶入鎖妖塔，然後呢？」

    姜明邊想邊慢慢地說道：「然後……然後……我當年我受了重傷，她帶我進塔，然後……我當時的神志已不大清楚了，聽見師兄弟們喊着要她把我放下，她卻不停地往前跑，眼淚一直滴在我的身上……」

    姜明緩緩舉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心，眼神十分溫柔，好像上面還有殘淚一般，「然後，她用了還魂咒。」

    還魂咒？

    林逸與雪見倒是知道，這並非是人間的術法，可以令人起死回生。李逍遙與林月如則表示完全沒有聽過。

    姜明繼續說着：「……然後我就好了，上前要扶起她，她卻說你別過來，我……我殺了許多蜀山弟子……我吃了一驚，問她為什麼？她說……他們全在後面緊追不捨，她沒有法子，只好使了殺招，塔里的妖魔也全出來幫她，那些蜀山弟子們……全死了……我又急，又氣，說你為何要殺蜀山弟子？他們都是我的手足兄弟……她嘆了口氣說，我是妖，我沒有法子……你要替你的同門報仇，可以殺了我。」

    林月如忙道：「殺不得！她是為了救你啊……」

    姜明像是沒聽見，自顧自地道：「我知她是妖，可是我以為她是好的妖……當年黔中疫病肆行，是她將地癘之氣吸入自己體內，才扼制了一大半的疫情，我醫好了民眾，只剩下垂死的她，我發誓一定要把她醫好，才帶她蜀山……她是好的妖……」

    姜明陷入了回憶，似是甜蜜，似是痛苦，「……後來，我和她……在一起了，我怕師父知道，便想拖過一天算一天……她的疫病是真的，又日漸沉重。地癘之氣讓她面容全毀，但是……她與我見面之時，總是把毒反吸入體內，就怕我見了她腐爛的容貌，會厭棄她。我一再勸她不可如此，她就是不聽……」

    「……後來師父責備我，我才知道她以苦肉計混進蜀山……是為了救出塔里的妖魔……她殺了五名守塔弟子，如今……又殺了進塔的師兄弟。師兄弟幾十條的命，全被我……全被我害死了……若不是我婦人之仁，非要救不可。若不是我修行太淺，被情意所惑，蜀山何致有此浩動？全是我的罪過……全是我！」

    姜明的聲音幽緲虛浮，縱使在痛陳已過，但還是像幽魂低語一般，聽起來格外詭異。他慢慢舉起手中的劍，道：「我看了看劍，又看了看她，為了替那麼多師兄弟報仇，我是該殺了她，然後自刎的……」

    姜明突然變得沉默下來，他沉靜了好久，似乎在想着該怎麼辦才好，面對那個與他相愛的女子，又是殺害他師兄弟的兇手，他殺或不殺，或許都不應該。

    過了許久，姜明竟然緩緩地走到牆邊，坐了下去，一如當初那具屍骸的坐姿。

    林月如忍不住好奇，探着小心地問道：「你怎麼了？前輩，你……你殺了她了嗎？」

    林逸輕嘆了一聲，插口道：「他怎麼會殺她？她雖是妖，但親自吸入地癘之氣，冒着廢身之危混進蜀山，也是為了救她的同伴而已，又錯在哪裏？」

    雪見、逍遙、月如，以及姜婉兒都往林逸看了過來，很是驚詫，似乎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便是姜明也緩緩抬起頭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別人認可那個女子，而不是聲討。

    姜明緩緩道：「不錯！錯的是我，不是她！我不該被她蒙蔽，不該受其情意，不該欺上瞞下！該死的是我，不是她！」

    林逸淡淡道：「所以，你就一劍把自己刺死在了這個地方。」

    「什麼？」逍遙與月如都失聲驚呼，原來姜明已經死了？而且是自殺？他們簡直不敢相信，難道眼前的姜明是個亡靈？

    姜明身子一震，喃喃道：「是了，我想起來了……」頓了頓，又自言自語道：「可是……我為何還在？柔霞呢？她在哪裏？」

    柔霞？

    這還是雪見、逍遙、月如第一次聽到那個妖女的名字。

    只有林逸知道，那妖女的全名叫作月柔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