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謀生手冊 第八三零章謝老師您找錯人了!
所謂的崇國寺,如果你真的在京師城內所有寺院轉一圈,絕對無法從那浩若煙海的匾額中找到這麼一個名字。因為崇國寺是元朝時的名字,到了大明,先是宣德年間更名隆善寺,而後到了成化又加護國二字,正德年間甚至還有兩位來自西藏的法王在此修持,歷來都是京師第一大寺。可大隆善護國寺這種威風凜凜的名字,天子腳下的都人卻很少掛在口頭,素來仍是以最初的崇國寺稱之。
而汪孚林到京城這麼久,對佛寺道觀卻興趣不大,或者說當官太忙,難得休沐的日子恨不得好好休息,有時候還有各種各樣的邀約,所以竟還是第一次到這裏來。今日和謝廷傑相約在這種沙門之地,要不是他知道謝廷傑是王氏泰州學派的弟子,並非好禪之人,心裏甚至還想過,這位曾經算是老師的前輩是不是想要借這地方點化他一下,比如告誡他不要那麼會惹是生非諸如此類的。
既然是掛着皇家御賜匾額的寺院,又加了護國二字,崇國寺中的香火自然很旺盛,幾處香堂都是滿滿當當的人。好在汪孚林和謝廷傑相約的地方並不在這種人來人往全都是香客的地方,而在後頭的姚少師影堂。
當年道衍和尚姚廣孝曾經被朱棣下旨配享太廟,可歷經將近百年的時光,卻在嘉靖七年被某吃飽了撐着拿着禮法儀製做幌子的官員給死命勸諫,最終移出太廟,先放在大興隆寺,然後因為那座倒霉的寺廟遭了火災,又移祀於此。因為是皇家的香火,等閒人自然都會被拒之於門外。
當然,大多數善男信女對曾經幫着成祖爺爺奪了侄兒江山的道衍和尚也不感興趣就是了。
可汪孚林卻很感興趣。在他心目中,道衍和尚是個傳奇人物,遠比那些口口聲聲仁義道德,追究的卻是雞毛蒜皮之事的文官要有意思得多。明成祖朱棣是個殺人如麻的暴君,可建文皇帝就算是正統,也算不得什麼好鳥,朱棣那時候要是不反,就換成這位燕王自己死了,所以他當然不會去思量什么正義非正義的問題,只是純粹感慨道衍和尚姚廣孝的傳奇而已。
儘管他這一日身穿便裝,但一看便是讀書人,再加上好言好語對負責香火的僧人說了幾句,奉上幾兩銀子香火錢,就很順利地踏入了這座相比外間顯得極其安靜的影堂。大約是他來得早,影堂中並未看見謝廷傑的身影,只有居中一幅畫像,一塊神主。畫像中的姚廣孝光頭披着袈裟,盤膝趺坐,一幅和尚打扮,半點沒有還過俗的樣子,而神主上赫然題着推忠報國協謀宣力文臣,特進榮祿大夫,上柱國,榮國公姚廣孝。
默立片刻,汪孚林便向司香的僧人討了香來,上了一炷香合十默拜,心中卻想道,這位傳奇的和尚當年出家做了慶壽寺的主持,卻還六根不淨滿心權謀,這才輔佐朱棣奪了天下,而後雖被強令還俗,相繼當了太子和太孫的老師,卻也不娶妻,不生子,爵位高官全都到自己為止,與其說是為了一場榮華富貴而去做那種風險絕大的事,還不如說是享受那種縱橫天下的樂趣。從這一點來說,古往今來那麼多軍師,像這老和尚似的卻實在少見。
「倒沒想到,你竟然會對這位榮國公心存敬意,要知道,他當初配享太廟,也不知道多少讀書人咬牙切齒。」
汪孚林回頭一看,就只見一身藍綢直裰的謝廷傑走進了屋子。
他還記得,當初自己遭遇功名危機,第一次在歙縣學宮明倫堂上見到這位提學大宗師的時候,對方慈眉善目,下頜幾縷長須,看上去猶如一位慈和的鄰家大叔,但真正動起怒來,發落人卻毫不留情。後來又經歷過科考等其他一系列事情,他雖不能自稱說是謝廷傑的得意門生,卻也一直覺得這位比自己名義上的座師呂調陽更親切。要知道,呂調陽當初為了避嫌,根本就沒怎麼見過他們這一屆門生!
可如今時隔多年,當年的鄰家大叔看上去已經有點像鄰家大爺,顯然是這些年的仕途並不平順,因而方才歲月催人老。
「謝老師,好久不見了。」
聽到這麼一個稱呼,又見汪孚林長揖行禮,謝廷傑立刻笑着上前將其攙扶了起來。等到並肩立定,他瞅了一眼那姚廣孝的畫像,卻是沒有繼續剛剛那個話題,而是低聲說道:「如今元輔回鄉葬父守制,如餘姚孫氏這樣的書香世家,不是出為外官,就是乾脆告病還鄉,翰林院去年的那一批翰林,除卻沈懋學馮夢禎之外,陸陸續續告病了三個,再加上科道,六部,雖說國朝二百年來,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