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極為不雅的聲音，如同宇外隕石撞入湖水，將所有修士的注意力從顏如玉身上拉了回來。

    眾人一側目，就看到一個銀髮老男人從人群中氣哄哄地快步走出來，話頭憤然指向德高望重的九華宗太上長老樁靈老太。

    小樁靈，他是這麼稱呼人的沒錯吧？

    樁靈老太是整個雲瀾界修煉者的前輩，此人究竟是何人，膽敢在名號前面用個形容小輩的詞語形容她？

    無數人當下有些不悅，樁靈在道修里的名望可不是一點點而已，此番多少人因為她的態度才到修羅殿來尚未可知，聽到有人這麼叫她，變覺得此人非常不敬。

    無數道帶刀的眼光焦距在玉狐狸身上，卻很震撼的發現，他們先是看不穿他的修為，隨後連他的骨齡也看不透，如此一來，只能觀察他的面相了。

    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跡太重，分明就是個老頭子，只是那滿頭銀絲齊整又飽滿得令人髮指，膚質上留下的靈液痕跡明顯，應該是在極力修復他的膚質。

    老，卻又愛美，這是玉狐狸消失之後又出現，留給世人的第一個印象。

    玉狐狸才不管那麼多，素來注意不發火免得加重皺紋的男子的他，此刻望着樁靈怒火明顯。

    今日是修羅殿立宗之日，為了表示尊重，樁靈老太還穿上了九華宗太上長老的服飾。九華宗尚簡，加上她和藹滄桑的氣質，自有一股遺然的味道。

    對玉狐狸的質問，她只是微微一笑，拂塵的尾梢輕輕揚動，她道：「你年紀大了，眼拙，怪誰？」

    樁靈活在世間太多年，滄海桑田皆經歷無數次，聲音經過歲月的雕飾，如同雨後微風的輕撫，有着佛囈般令人安靜下來的力量，方才還喧譁的修羅殿，很快就平靜了下來。

    就好像鍋蓋壓下沸騰的鐵鍋，將水汽全壓了回去。

    玉狐狸也冷靜了下來，他陡然出島，為的是看一看修羅殿的盛宴，順便探一探這幾日與他頻頻過不去，讓他幾度擺不開的人兒是什麼身份。

    不想竟是叫他驚掉下巴。

    他叫了數次醜女人的人兒，竟然就是當年活潑靈動的樁靈？

    直到這時，一眨眼過的三千年，才叫他感受到了直逼心頭的無能為力。比起這種蒼涼，外在的改變又算得了什麼。

    要不是為了和她重逢的時候，用仍舊貌美如花的樣貌再好好譏諷她一番，他又何必廢老大勁去恢復。

    那麼着急，還不是為了她。

    想想又覺得好笑，幾日前，他的確用這個嘲笑了她好一番，但他不知道她就是記憶中的那個如同小雀兒一般的小樁靈啊，他以為她和別的女修一樣，會格外注意保養自己。

    再說都過了三千年了，她有沒有活着，有沒有在兇險的修煉界死去，他都不知道，也不敢問顏如玉修煉界還有沒有這號人。

    也許她壽元已盡死了呢？或者她並沒有在修煉界留下任何的名氣呢？

    她不可能運氣一直那麼好，總能很碰巧的遇到和他一樣，在各種場合莫名其妙的將她救下。

    他還偷偷想過，若是她死了，他就在恢復容貌之後，美滋滋的到她墓前拔拔草，嘲諷她之後再假惺惺的流幾滴淚呢。

    可是她沒死。

    但是變老了好多，比他還要柔順的長髮也沒有了，白如皓月的手上也全是拂塵留下的繭子，臉上爬滿的皺紋連他都不敢多看。

    他不敢置信，相當嫌棄樁靈現在的老態，又莫名覺得心酸，她怎麼一步步變這麼老的，他都沒能親眼目睹，他連自己怎麼老的都看不到。

    錯失的三千年，他都錯過了什麼？

    玉狐狸心中酸楚不已，世事太拂塵，讓他不得不感慨。

    然後他瞥了一眼樁靈，忽然就起了怒火。

    他這廂正多愁善感着呢，她怎麼一點情緒波動都沒有，還說他年紀大了眼睛不好使，真真是將他氣死了！

    &年紀大了，說你年紀小似的，你早就認出我來了吧，竟然還耍了我這麼長時日！」傷感之後，他立即惱火了。

    玉狐狸的性情本就有些跳脫，被半城風月困起來之前，還是極頑劣的性子，三千年裏他什麼都沒有經歷，性格自然不會和樁靈一樣有那麼大的變化。

    他現在就很生氣，一半是裝出來的，一半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