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傳珍珠傳奇 第81章:情多莫舉傷春目下
李俶攜着沈珍珠的手,帶她下樓、上轎、至行轅。穿行過重重院落,將至所居庭院時,他漠然鬆手,搶步在前,將沈珍珠、嚴明及眾侍從宮女拋在身後。
沈珍珠從未見他對她這樣,知道他確實極為生氣,偷望一眼嚴明,嚴明緩緩搖頭,暗示他也不知李俶為何突然來到那茶樓。
她心中有愧,忙緊步上前,輕輕去拉他的衣袖。他微有一怔,卻不回頭理她,稍稍用力,將她推開,自己一步邁入房間,沈珍珠跟着進去。
「嚴明進來!」李俶負手轉身,對外喝道。
嚴明聽李俶的聲音語調,已知今日情形大大不好,答應着進來,肅立在旁。
李俶面色已是鐵青,因昨夜處理公務,一宿未睡,雙眸在冰冷寒意中沁出幾縷血絲,勉強壓抑怒氣,咬牙一字一頓說道:「本王讓你寸步不離保護王妃,你是怎麼做的!」
「屬下失職,願領刑罰——」嚴明揣摩李俶脾性,若強詞狡辯,只會更加惱怒,莫若低頭認罰。
沈珍珠知這刑罰至少是三十大杖,此事因自己而起,怎忍讓嚴明牽連受過,待嚴明剛說完,便急為他求情告饒,對李俶道:「這不關嚴將軍的事,是我令他暫時離開!」
「閉嘴!」李俶閃電般轉眸視她,眸中通紅,如火似熾,沈珍珠未曾防他狂怒至此,心下發怵懵懂,不由自主後退兩步。
李俶雙眸直視沈珍珠,似已將怒火轉移,不再看嚴明,揮袖指向他站立位置,喝道:「出去!」
嚴明渾身一震,急急退出,不忘將房門緊緊帶上。
「俶,」沈珍珠有些緊張的看着他,急欲解釋,李俶冷笑一聲,長靴踩着地氈,喀喀作響,朝她趨前一步逼來,她下意識後退,他揚眉再作冷笑,緊抿雙唇,狠狠逼將過來,那凌然壓迫氣勢全然堵住她下面想說的話。
她委實心虛,見他走近佇立面前,屏息試探般的再去拉扯他腰間佩玉,嬌怯之容畢現,希望能稍稍平息他怒氣,李俶卻將手大力一揚,她踉蹌着後退數步,聽到「呯」的巨響,身後屏風被撞倒,疏拉拉委地攤開。
她腳下不穩,滑倒在屏風上,手腕微疼。那屏風是玄宗以來流行民間的九疊屏,手腕該是不慎被摺疊處鎏金泡釘劃破。
他也不來扶她,只慢慢弓下身,冷冷看她,忽的發出一聲謔笑:「好個湊巧碰上,若我今日不去那茶樓,你與他是否要閒談整日,樂不思歸?」
「今日之事,是我有錯在先,可是——」沈珍珠仍然試圖解釋。
「休說可是!」李俶斷然喝止:「你我心知肚明——我也不是第一回親眼目睹——你們敢這般視我如無物?!」
沈珍珠怔怔望着他,頭腦混亂,思緒如麻草盤根錯節,理不清該從何處想起,該由何處理會他的話語。
便橋……洛陽……篝火……
那日便橋情形,李承宷或崔光遠自然會一五一十報諸李俶。李俶何其聰明,早在回紇,定就知道默延啜之心,及至與默延啜共救她出險,仍對默延啜不失防範。——他一直對她與默延啜心存疑心戒心,卻不親口向她問詢印證,原來不僅在李泌眼中,她是如此不堪;就連他,深心所懷,怕也不是全部釋然。
想至此處,腦中原存一些混沌,立時霍然——那日篝火旁,她身着的裘衣本是掉落在營帳外,她生恐出去再遇默延啜,故忍凍未出去拾取,然而第二日醒來,裘衣已在營帳內;她明明合身伏於酒醉的李俶身上,料無不着涼之理,為何醒來卻無任何不適症狀?莫非——他是佯醉?
他不信自己,從來不信。或者不僅默延啜,她曾被安慶緒囚禁,他或許偶然午夜回想,猶心存疑竇。
既然如此,他為何信誓旦旦,柔情似水。是愧疚,是憐憫,還是因為她是適兒的母親?
他是要欺她,還是欺瞞他自己?、他如今對她,尚存愧疚,也系如海深情。然而,時日一長,愧疚自會慢慢消散,所謂情深一片,終會如雲如煙。
原來她一意想抓住的,一意昂首以對,不舍不棄,不退不避的,只是這樣……
李俶驀地收口。他激憤狂怒之下,口不擇言,此際話一出口,倏的失悔。
她原本面色暈紅嬌俏,俄而紅暈漸收,白若玉瓷,不見一絲血色,眸子幽幽與他若對若離,一時若失神悵惘,一時若痛楚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