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巨宦 之十五策障
李彥直是兵部職方司主事,乃六部司官中最低的一級,而屋內五人卻都是已站在宦海巔峰的人物,相形之下,主事實在是個不值一哂的芝麻綠豆小官,嚴嵩睨着他,仿佛在看一個三歲小孩一般——雖然得到的是這種眼神,但比起之前見夏言時已有進步,那時夏言根本就沒拿正眼看李彥直,李彥直甚至懷疑若有第二次見面的機會夏言是否能認得自己。www.yibigЕ.com
這時卻聽嚴嵩冷冷說道:「李主事啊李主事,你怎麼就不能讓我們過幾天安生日子?如今天下太平,你卻來提什麼胡馬南侵!這等事情也是可以亂說的麼!」
「回閣老,」李彥直道:「下官所言並非空**來風。從來胡馬南下,都與天氣有莫大關聯……」
正要詳細述說,嚴嵩哪裏耐煩?搖頭道:「你那些理由,大司馬已經說過了,無須再贅述,我卻問你,假如如你所言,此事該如何應對啊?」
嚴嵩年事已高,在嘉靖面前還強撐出一副老當益壯的模樣,在李彥直這小貝面前卻眯眼翹下巴,將橫秋老氣有多少放多少。
李彥直叉手恭恭敬敬道:「治本,是以軍事威懾主動開馬市,若不能行此,則當命各地嚴防,同時選汰京師武備,以防不測!」
徐階一直靜靜地聽着,聽到這裏眼角掃過來了一下,似對李彥直的這個建議頗為輕蔑。其實李彥直的這治本、治標兩道毫不稀奇,朝中是個稍有見識的人都道得出來,但大明皇朝最大的問題卻是不是沒有應對之策,而是有着種種制度障礙讓這些應對之策沒法開展,而如何掃除這些障礙,可比解決難題本身困難得多。
因此嚴嵩亦是一聲冷笑。道:「我道李主事有什麼奇策,原來就這點斤兩?哼,你那些推測,聽起來確實也有些道理。但只是有些道理而已。算了,這事就這樣吧,我也不怪你年輕魯莽,你以後也就別再給我惹麻煩了。」
只一句話,就把李彥直的嘴給堵死了,李彥直若要再辯那就是頂撞!他望向丁汝夔,丁汝夔便接過話頭,道:「閣老,這事是否應該再議議?」
明朝兵部權力極重。丁汝夔和嚴嵩之間只差一肩,他地話嚴嵩就不能像對李彥直那樣無視了,這老滑頭脖子一轉,面向丁汝夔道:「要不你去面見陛下,親自與陛下說如何?」
「這……」丁汝夔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等閒也見不着嘉靖啊,略一沉吟。便道:「那就請閣老安排一下,我就去見!」
嚴嵩笑道:「就算讓大司馬見到了陛下,卻不知大司馬準備怎麼說?就說有個小主事推測說北馬可能南侵?」
「這……」丁汝夔一時語塞,在嘉靖面前說話,可就和在嚴嵩面前說話不同了!丁汝夔要是真在嘉靖面前這麼講。說不得馬上就得讓嘉靖脫下褲子來廷杖。
嚴嵩又道:「若聖上垂詢,問為何胡馬連年南侵,任來任去,兵部對此應負何責,大司馬如何應對啊?」
丁汝夔連「這」都這不出來了。
嚴嵩又道:「就算聖上信了這乳臭小子的狂言,卻問大司馬應該如何應付,大司馬準備如何對答?勸陛下開互市嗎?」
丁汝夔忙搖手道:「不不!」他知道這可是一個會叫他丟烏紗的建議!
嚴嵩又道:「那大司馬氏要勸陛下整頓兵制了?」
丁汝夔又搖手。
嚴嵩厲聲道:「那大司馬是準備學夏言、曾銑麼!」
丁汝夔聽得冷汗淋漓,再不敢吱一聲,嚴嵩瞥了李彥直一眼,冷哼道:「賣弄!」便一揮手。丁汝夔趕緊示意李彥直快走。
李彥直正要離開,徐階忽道:「分宜,萬一天降不祥,便如這位李主事所言,俺答真箇南下,那時如何?」
若是按夏言的脾氣,既已打定了主意,說不定便會說:「若真如此。老夫全權負責!」徐階這話貌似隨口。其實卻暗藏陷阱!
但嚴嵩卻不上套,只是道:「不會有這種事地!」
李彥直聽到這句話。心裏忍不住罵了嚴嵩一句:「老狐狸!」
在退出去之前,卻聽嚴嵩道:「諸位啊諸位,當今聖天子在位,四海清平,我等為相為宰,一切都當清靜為主,主靜不主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閣中諸老均頷道:「分宜所言甚是。」
只有徐階嘿嘿兩聲,未曾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