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汗 第五十章顴高
從聽雨湖畔的書房走到內宅南端的上房,只有一箭之地,但就這麼一箭之地,孫氏走完真夠受的。\\\\沿路樹木蔥鬱有山有水風景秀麗,她卻覺得這段路是曾經走過的最辛苦又最複雜的一段路。
她不知道那枝考究的紫毫筆下寫出過幾多錦繡篇章,只知道它在自己身體裏寫出了用文字難以描述的情緒。靠近上房的位置有一條長廊,李妍兒拉着她走上長廊的時候,她幾乎要摔倒在地上了。
長廊之側有座小小的假山,引水而來匯入一旁的井中。孫氏看見那泉水,仿佛自己就是那座假山。但是假山的清泉無盡無止,她卻感覺自己要枯竭了一般。
剛快走了幾步,她感覺裙子裏又是一暖,天地一陣旋轉,她的臉色都白了,雙腿微|顫|顫的連一點力氣都沒有,她一陣抽搐實在站立不穩記忙扶住了廊上的柱子。李妍兒見她停了下來,忙問道:「怎麼了?」
李妍兒才十三歲,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母親在做什麼。這段時間薛崇訓忙乎着金城的事兒,也沒空管她,她幾乎已經忘記了作為妻子的必要義務,成天就在院子裏和人到處玩耍,養兔子逗蛐蛐……甚至還掏了鳥窩。
孫氏搖搖頭道:「腿抽筋,歇一會兒就好。」
看着李妍兒,她忽然又想起了在政治|斗|爭中遇害的先夫李成器。雖然她明白薛崇訓只是整件事中的一個小環節,主要責任還算不到他的頭上,但是薛崇訓手上沾的血是絕對沒有冤枉他……孫氏的心裏冒出了罪惡的感覺,她覺得自己一向堅持的禮儀廉恥,現在變得如此虛假。
孫氏為自己感到羞|恥,難道自己真是那種寡廉鮮恥的女人?明面上知書達理,內心卻如此骯髒!這不是一時的錯誤,她瞞得過別人瞞不過自己,身體變成這樣不僅是因為那筆豪的柔韌,還有那种放|縱的情緒。
罪惡感讓她固有的人生經驗幾乎都要崩潰,她沒有辦法坦然……古人沒有辦法完全解釋日升月降、世間萬物,所以或多或少會敬畏未知的事物,如上天。就算「聖人不語怪力神」,但大家都保持着一種敬畏的心;就算帝王之家,也要幹事奉社稷封禪泰山等等事情。於是孫氏才十分惶恐。
忽然一陣微風吹來,她頓時感覺被打濕的裙|底涼颼颼的,好像被人看見了一樣……她害怕,卻又一種|莫名的興|奮。
從身體裏面流|出來的液|體很快就失去了體溫,變得冰涼冰涼,沿着她的腿流下去,裹在腳上的襪子都打|濕了。
總算走到了地兒,二人進了上房主臥,李妍兒的那隻白兔就養在裏面。孫氏哪裏還有心思去看一隻兔子是死是活?她忽然想起的是:這不還要走回去?一種疲憊感頓時冒上心頭,讓她心裏叫苦不遲。這時她才想起剛才為什麼一定要和這胡鬧的孩子過來?都怪自己當時做賊心虛,一心只怕李妍兒發現,沒顧得上多想。孫氏便沒好氣的說道:「不是生病,兔子也會老,老了就要死!」
李妍兒頓時翹起小嘴,很不高興的說:「你騙我,它不可能老得那麼快。」
就在這時,忽然格子門被拉開了,只見高大的黑臉薛崇訓埋下頭從門裏走了進來,他長得就跟一座山一樣很有壓力感。孫氏心下頓時一緊,腦子浮現出一些亂七八糟的場面,多是在書房裏看到聽到的東西,心慌難|耐,此時她真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她胡思亂想之間,忽然想起以前王府上有個爭寵吃醋的妃子讒言,說她顴骨高是克夫相貌。李長器不是被別人害死的,就是被自己剋死的!全都是我的罪,和薛崇訓太平公主都沒關係……這麼一想,她竟然好受了許多。
這時薛崇訓剛進來,忽然見到丈母娘居然在這裏,頓時怔了怔,很快就回過神來,從容地抱拳道:「大人在府上住得可習慣,缺什麼沒有?」
孫氏忙搖頭道:「妍兒說這隻小兔生病了,叫我來看看怎麼回事。因為兔子是薛郎送的,她便額外看重。」這麼一說,也是替女兒打一張感情牌。
李妍兒跑上來嚷嚷道:「你快看看呀,它就快要死了……那個該死的庸醫,說他只會醫人,不會醫兔子,我該怎麼辦啊?」
薛崇訓哪裏有心思管什麼兔子,死了就死了唄,但在岳母面前,他只能沉住氣,走到那籠子面前用拇指和食指直接將那隻兔子提了一來。李妍兒頓時怒道:「人家都那樣了,你不能溫|柔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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