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第八百零六章南洲記:老天爺一定是在玩我_頁3
方武、礦工,乃至仙洲公司的人都暗自點頭,不是為大利,誰願意賭上性命和一輩子前程,跑到這海外來呢?
聽魯漢陝說到林家的朗州,藍鼎元想到自己藍家的東明州,苦笑着搖頭道:「可現實就是如此,大利也不是光有心志就能得的,還由老天爺定着呢。你們這些想得大利的敗落下來,反而是跟着你們在海外生根落地,只求過日子的人得了利。」
此時不管是魯漢陝還是藍鼎元,都也只是看到了現象,沒有總結出規律,不像他們的皇帝有後知三百年的神仙眼。海外殖民大潮分作幾波,渴求暴利的商人掀起了直接掠奪商貨特產的第一波大潮,消退之後,留下的就是只求過活的窮苦人。而這些人在海外自己尋找和孕育出適合當地的產業,為第二波殖民大潮提供了原料和市場的依託。
就因為看到了目前的南洋乃至南洲殖民大潮還停留在第一波大潮上,他們的皇帝才從殖民法令等各方面推動殖民大潮向第二波主動邁進。但現實和願望,以及規劃總有差距,珊瑚州這裏,商人的短利大利,和移民的長利小利揉不到一起,於是人心才崩潰到了這種地步。
儘管沒有升華為理論,但藍鼎元眼下乾的就是縱觀南洋南洲殖民狀況這件事。他還是有感性的認識,他問鐘上位:「如果諸位都定居在珊瑚州,以珊瑚州為家,事情會弄到這個地步麼?」
鐘上位沒說話。方武卻在一邊嘆氣,至少方武覺得,如果自己跟那些農人一樣,都以珊瑚州為家,作什麼事自然會多考慮三分,不會像之前那樣,一旦鐵了心。幾乎再無什麼顧忌。
檢討過了,總結過了,現實終究要面對,珊瑚州的動亂必須要整肅,國法和大義不能在這裏形容兒戲。
按照海外殖民法令所授予的權限,魯漢陝宣佈珊瑚州轉為軍管狀態,暫時廢止珊瑚州鄉院和珊瑚州殖民公司的權益,設立臨時巡行法庭。由他充任法官,對動亂期間的各項罪行進行清理。這是給珊瑚州各方立起公道,否則接下來各方沒辦法同舟共濟。
隨艦而來的官方民間人士多是學者。不怎麼懂法,但文書作業卻還是熟的,因此藍鼎元等人挑起了公訴人的職責,開始深入調查這段時間來珊瑚州所發生的事。此時鐘上位、方武和諸多礦工代表也都乖順地接受拘押,聽候律法的審裁。鐘上位是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罪,而方武等人卻是鬆了口氣。
這麼一調查,魯漢陝和藍鼎元都覺有些棘手。
珊瑚州之前的動亂涉及強暴罪、殺人罪和脅迫劫掠等罪。
犯強暴罪的幾個礦工已被打死了,胡喜也自盡了。
而犯不訊而殺的農人們,又被方武領着鏢師和礦工劫掠糧種,綁縛脅迫。謀殺未遂。
簡單說,活着的人都是一褲襠泥巴,誰也洗不清。
如果是在國中,倒不必為難,是什麼就判什麼,兩邊一起打板子。可眼下大家都還面臨難關。作為軍管區的法官,有便宜審裁權,魯漢陝覺得可以試着調解。
這事關鍵還看各方能不能放下心結,相互寬恕,重新開始。
當魯漢陝通過藍鼎元,把意思傳給各方後,眾人一時沉默了。
「如果公司跟你咱們定的契還有效,你還能守住這百畝田,就別為我丟了未來的日子……」
徐王氏還在幫丈夫算計,淚水不停地流着。
「至於我,等事情完了,你安定了,我就投海去。洗個清白,下輩子投胎,還給你作媳婦。」
夫妻原本只是一般的情意,可經此大難,情意已如山高,徐王氏更覺沒臉活着。
徐福怒道:「說什麼傻話!你若是不在了,這日子還能過嗎?」
丈夫拿出了威嚴,徐王氏嚎啕大哭一場,再沒了死志。而接下來的問題,就如徐王氏所說,他們跟珊瑚州公司的契約,是不是還能有效。農人們已轉了心思,都受過這番苦難了,為什麼不堅持下去,在珊瑚州守住自己未來的日子?
但心結就在這,面對那些礦工,面對方武,乃至面對鐘上位,他們能不能丟開之前的仇怨?而以後還會不會舊事重演?
農人的憂慮轉達給了鐘上位和方武等人,方武倒是開玩笑道:「當初他們願接火槍,說不定就沒這事了,現在也不算晚」,鐘上位卻在犯嘀咕,銅礦沒了,還養活這百戶人幹嘛?
藍鼎元鄙夷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