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劍魔 第三百八十六章
宋御史不敢多言,神情卻明顯輕鬆了不少。
「如今看來,還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位小先生身上了。」
老供奉面無表情說道:「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會發生,兌山宗必然要與西門望大將軍決裂,到那時,皇后娘娘的兒子還憑什麼登上龍椅?」
宋御史不是修道中人,雖然知道朝中有諸多大臣來自兌山宗,卻依然無法理解老祖宗的說法,心想兌山宗憑什麼能夠定奪皇位繼承一事?
老供奉嘆息說道:「那位小先生不畏唐律,在雨街上殺死黃興和於水主,那是因為他夠強大,有信心不被人抓到任何把柄,然而在西門望面前,強弱易勢,如果我是他,也不知該如何下手,無論這兩年裏他境界提升再快,依然不可能是西門望的對手,西門望只用一根手指便也能捏死他。」
宋御史聽的雲裏霧裏,下意識里說道:「我們要不要暗中幫助那位小先生?」
老供奉看了他一眼,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教訓道:「西門望歸老本就是兌山宗的手段,許塵如果要強行破規矩,兌山宗不會助他,卻也不見得會攔他,最大可能便是在旁靜觀,但那是因為許塵是玄微的學生,是兌山宗自己人,可如果我們插手到這件事情里,難道你以為兌山宗真不敢對清河郡下手?」
宋御史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心裏卻在想着,如果族中不敢插手到這件事情里,那您老人家來都城豈不是毫無道理?
老供奉猜到這個遠房侄子心中在想什麼,但沒有做任何解釋,緩緩閉上了眼睛,他不需要在此刻扮演高深莫測,實在是因為他此時還在冥思苦想,替那位兌山宗小先生思考怎樣才能戰勝西門望。
如果許塵想不明白,那麼這場戰鬥便永遠無法發生,如果老供奉想不明白,他身後的清河郡諸姓以及公主殿下,便無法從這件事情里謀到好處。
清河郡諸公的困惑,也是此時都城裏很多人的困惑,隨着許塵身世的傳言在極有限的範圍里傳開,皇宮裏王公府里的大人物們都在皺眉思考,在沒有兌山宗支持的局面下,許塵究竟會怎樣做。
那些隱隱猜到內情的大人物們,如親王殿下一般,都沒有被許塵看似輕佻無賴的偽裝所騙過,他們都知道許塵是一個自我控制能力極強,非常理智甚至因為理智而顯得冷漠無情的傢伙。
在沒有任何希望的時刻,按道理許塵不應該有任何動作,大人物們替許塵冥思苦想很長時間,都找不到任何希望,於是他們的心情漸趨輕鬆,覺得這個秋天的都城應該太平,兌山宗和軍方之間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消息從鎮軍大將軍府,傳到了皇宮裏,也傳到了王公大臣們的府邸上,讓這些大人物們疑惑難安起來。
西門望大將軍今夜在府上宴請兌山宗小先生許塵。
雁鳴湖畔的宅院裏。
葉童看着槐樹陰影中的許塵,看着他臉上的神情,忽然開口問道:「我現在才知道,你為什麼需要實力。」
許塵說道:「不愧曾經是裁決司的大司座,逃離桃山幽居都城,居然還能收到這麼隱密的情報。」
葉童說道:「殺父之仇固然是非報不可,但現在明顯是最不合適的時候,你現在連我都打不過,憑什麼去殺西門望?」
許塵說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殺西門望?」
「感覺。」
葉童平靜說道:「這片秋湖,湖畔的宅子,侍女做的飯菜,你的呼吸,還有滿園的味道,都告訴我,你在準備殺人。」
許塵搖了搖頭,說道:「殺人違反唐律,老師和大師兄不允許我這麼幹。」
葉童說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去赴宴。」
許塵笑着說道:「能白吃憑什麼不去?我現在打不過他,也殺不死他,那就只好把將軍府里的山珍海味盡數吃光,也算是報仇吧。」
葉童自然不相信他的話,說道:「如果你和西門望之間真有紛爭,會從中獲益不少,所以我不會阻止你。」
許塵說道:「我讓侍女準備了夜宵,所以我會活着回來。」
大將軍府沒有為今天的晚宴準備什麼山珍海味,設於庭院秋樹間的長形方桌色澤黑沉,上面擺着些很尋常的菜餚,卻自有一股肅然氣息。在桌畔服侍的僕役婢女人數也並不多,布菜這種事情,竟是由兩位西門望公子親自動手,這等陣勢,與傳聞中西門望大將軍奢闊的排場完全不一樣。
此時大概整座都城都在關注着這場晚宴,然而席間的氣氛並不像人們想像的那般劍拔弩張,對坐在長桌兩頭的西門望與許塵,只是沉默地吃着飯,偶爾說幾句荒原的風光,山門裏的遭逢。
簡單的晚宴很簡單便進行到了尾聲,婢女們魚貫而入,悄無聲息地把長桌上的殘羹剩菜收走,又端上了兩盤青天色的茶壺。
兩位西門望公子替許塵分了第一道茶,然後很有禮貌地告辭,走出園外,讓所有婢女和管事遠遠離去,自己斂氣靜聲守在園門處。
茶壺與茶杯青天一色,頗有疏曠之感,卻又溫潤毫不奪目,茶是烏樅,也是極溫和的茶,便是茶溫此時也恰到好處。
許塵專注地看着茶壺,伸手緩緩撫摩着茶杯,然後他抬起頭來,望向長桌那頭的西門望,就像前一刻看茶壺那般專注認真,就如同兩年前在兌山宗殿前第一次看到親王李沛言時,似要把西門望的臉烙進自己的眼底。
西門望看着杯中大片烏樅在略嫌沉凝的溫井水中時起時伏,知道許塵正盯着自己看,唇角緩緩釋出一道微嘲的笑意,說道:「想看清楚自己的仇人究竟長什麼模樣?在無仙鎮裏你可沒有這般放肆。」
許塵沒有否認他的話,但也沒有承認,手指輕輕轉着天青色的小茶盅,說道:「無仙鎮裏我敬的是大師兄,並不是你。」
聽到這句話,西門望緩緩抬起頭來。
隨着他的動作,茶杯里起伏不定的那片烏樅似驟遭重擊,老實地沉到了杯底。
許塵低下頭去。
西門望面無表情看着他。
庭院間秋風乍起,樹梢嘩嘩作響,無數片濃淺不勻的黃葉被吹落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