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指劍魔 第二百八十八章
老僧微微皺眉,看着他問道:「難道我的衣缽對你都沒有吸引力?」
許塵微嘲說道:「我當然嚮往力量,但總得是真的吧。」
老僧微笑說道:「道魔相通便入神,是我多年所悟,並不曾騙你。」
許塵微微一怔,說道:「但那依然需要先入魔。」
老僧像碧空上的蒼鷹看着籬內土雞,冷漠看着他說道:「先前便說過,朝陽的修行者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居然入魔二字便能把你嚇成這副模樣。」
許塵搖頭說道:「如果是生死之前的需要,入魔又算得什麼,然而首先必須是我自己願意,不能生出質疑之心,否則便是封神又算得什麼?而且既然是誘惑總要有些分量才是,你先前佛門妙音展示的那些誘惑對我而言分量有些不夠。」
這話里隱着輕蔑和不屑。
此時的老僧不是高僧大德,而是個瀟灑甚至霸氣的狂生,微微眯起眼睛,不悅嘲諷說道:「難道世界還有什麼事物能比我的衣缽更吸引人?」
許塵忽然笑了起來:「你的認知有些是我不能理解的,就像我的一些東西也是你不能理解的一樣。」
老僧聽着這話,竟一時語塞,即便他驕傲到視世間道佛魔三宗為破鞋,也不敢自認比玄微更高,那是是給他留下了無盡的羞辱與痛楚。
「而且我這一生從未遇見真正意義上無私的人,我總以為桌上不會平空出現一碗香噴噴的煎蛋面,所以你先前越是悲憫動人我越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
許塵繼續說道:「我很好奇你先前說的那些故事,究竟有哪些是真的?還是說那些全部是你為了卸下我們的心防才專門講的鬼故事?」
那些故事裏有玄微的影子,所以他很關心,只是枯坐骨山的老僧,箕坐地面的年輕人,明明是在生死關頭的大危局,卻很有閒情逸志說着這些閒話,這個畫面看上去不免有些詭異。
老僧滿臉悲憫神情說道:「先前講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只不過有些關鍵點沒有說透,那個美麗的舞女最後被我吸成了一具乾屍,她死後的臉色很蒼白,白的近乎透明,但很奇怪的是,她白到透明的臉上卻依然帶着甜美的笑容,仿佛在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看着許塵,平靜說道:「我當時很害怕她臉上的笑容,用手去抹卻怎樣也抹不掉,所以我最後把她切成一塊一塊地吃進了肚子裏面,那也是我第一次吃人。」
許塵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問道:「那個舞女究竟是什麼人?」
老僧微笑說道:「想要把玄微變成一個瘋子,死的自然他的女人。」
許塵聽到這個答案,沉默了更長時間,問道:「那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老僧沉默片刻,面無表情說道:「沒有別的原因,只不過這件事情最終被玄微識破,而衛光明這個榆木疙瘩也不知如何開始懷疑我的身份,我只好悄然隻身離開,遁回魔宗山門,然後便是後面這些事情。」
聽着對方漸趨渾濁的氣息,許塵確認這位曾經的不世強者,在被玄微囚禁數十年後,生機已經快要滅絕,如果正面戰鬥不可能是自己三人的對手,此人竟是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布了這樣一個局,果然是心思縝密直至恐怖的人物。
不過想到數十年前,此人橫貫佛道魔三宗,最終險些挑拔諸派分裂,讓整個天下陷入血腥地獄之中,有這等大本事的人,對付自己三人便如牛刀對着小雞,輕鬆便把己等置入如此絕望險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許塵看着老僧,問出自己真正的疑問:「無論在道在魔在佛,你都是備受尊崇的大人物,無論你怎麼選立場甚至不用選,都能成為留諸史冊的傳奇,可你偏偏選了一條最血腥最無趣的道路,為什麼?你為什麼非要與這個世界為敵?」
「這話聽着有些耳熟。
忽然間,老僧兩縷極長的白色眉毛無風而飄,不是飄然而仙,而是莫名暴躁起來,眼神暴肩,枯瘦手掌用力搓揉着少女的髮絲,喝道:「世間哪有道理可講?」
「我是魔宗大祭者,可選宗主,我是佛宗山門護法,可命萬僧,我這一生何其風光驕傲,翻手覆手間便有風雨大作,我欲成佛便成佛,我欲成魔便成魔,哪有道理可講?」
「你看這污糟糟的世間,活着不知多少庸碌如豬的蠢貨,難道你不覺得呼吸的空氣都那般髒臭?頂着一個沉默不知多少年的賊天蓋,難道你不覺得呼吸極不暢快?人活天地間理所當然就要吃肉,吃豬吃狗吃雞吃天地,哪有道理可講!」
許塵忽然說道:「但這裏面並不包括吃人。」
老僧回復沉默,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慈悲的氣息重新回到身上,若有所思緩聲說道:「不錯,這個世界總還是有些道理的,只不過道理的高度不一樣。在我看來你我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方式,便是自身對世界認識方法的集合,當年墳塋一夜苦雨,我便一直在苦苦尋求認識真實世界的本原,最終改變自己存在於世間的方式,最終想要奢望改變這個世界,尋找到那個已經不可能回來的世界。」
「請我替中原正道諸派入魔宗為探,然而他卻不知道,我其實從生下來的那天開始便是魔道中人。」
老僧蒼老枯瘦的臉頰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咧開的嘴唇里沒有牙齒,於是看着更像一個剛剛呱呱墜地的嬰兒,給人一種先天純潔的感覺,便是嘲笑也那般天真。
「我只是追求力量,尋找改變世界的方法,並不在乎道魔之分,也不在乎誰勝誰敗,我之所以願意來魔宗,是因為我想看看那失落的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