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曉得，中國的祭祀喪葬都要燒冥鈔。啥叫冥鈔？就是俗話說的燒給死人的紙錢！

    但實際上冥鈔不只是燒給死人的，一般情況下，冥鈔有金鈔、銀鈔、神鈔、紙錢四類。其中金鈔祭祀神佛；銀鈔祭祀先祖和鬼差；神鈔最神秘；最後的紙錢才是普通老百姓說的那種。

    為啥子我這麼了解？因為我就是個冥鈔設計師，也就是製造冥鈔的手藝人。

    現在年紀漸漸大了，干不動了，就把這些寫出來給大家尋個樂子。如果恰好碰到同行，裏面寫的東西，你自己知道就行，別說出來。

    我叫姜明，是個孤兒，從小跟師傅生活在一個小鎮子上。

    從記事開始，我就曉得自己和一般娃兒不一樣，因為我太醜了，左臉上有五道黑色的結痂傷口，從嘴角一直延伸到眼角，看起來非常嚇人。這東西從小就有，並且隨年齡增長還越來越大。

    冥鈔店和其他生意不同，我們是白天休息，下午開張，晚上關門。至於原因，說是老祖宗傳下的規矩，具體也說不清。

    師傅從小就教育我說，干我們這個行當的，是用冥鈔溝通陰陽兩界，遇到任何古怪的事都不要覺得稀奇。

    真正第一件讓我記憶深刻的事發生我八歲那邊。

    八八年冬天，川渝一帶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冷，才十一初月，居然下了兩場大雪。一個陰沉的下午，突然有個渾身黑衣服，戴起個遮住大半張臉的帽子的人到了店裏面。他走路的樣子很奇怪，很僵硬，讓我想到是木偶戲裏的木偶。

    雖然我年紀不大，但在冥鈔店裏長大，看到這怪人也不害怕。直接問他是不是要買冥鈔？在靠近這個人的時候，我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

    我說這位大哥，我們店頭的冥鈔，物美價廉，要啥有啥，不僅有紙錢，銀鈔也有，如果出得起價錢，等得起時間，金鈔也不是沒有。

    這渾身都包在黑色衣服裏面的人根本不管我，直接朝正在整理一沓沓冥鈔的師傅走了過去。師傅抬起來頭，看到這個黑衣人說你要買什麼樣的冥鈔？你直接跟我說。

    黑衣人開口說話，聲音沙啞，非常難聽：「姜師傅，龍頭鄉水塘村，麻煩你走一趟。」

    我當時覺得這個人有點怪裏怪氣的，一般買冥紙就買冥鈔嘛，哪裏還有讓我師傅親自送過去的道理？他以為自己是大爺麼？

    我師傅盯着這個人看了好一會兒，然後點點頭說我曉得了，我現在就過去。

    沒想到師傅居然答應了！買冥紙還要單獨送過去麼？我有些不理解，但是我沒想到的是更不能理解的事情還在後面，在水塘村，我將第一次完全真正地接觸到這個世界的另外一面。

    那個渾身黑衣服的人不肯走，站在那兒不動。師傅嘆了口氣，從口袋裏面摸出來一張皺巴巴的東西遞給那個人說：「辛苦你了。」那黑衣人這才收下師傅遞給他的東西，轉身一步步走出門去了。

    我分明看見，剛才師傅遞給這個人的，是一張有花紋的銀色冥鈔！

    那人走後，我就在師傅的指揮下收拾東西，各種不同用途和形狀的紙錢，一一用紅色的細線捆好，放進黑色布包。師傅自己在院子西邊的一個陰暗的小屋裏頭不曉得在鼓搗些什麼，不過沒過多久他也出來了，背後一個斜跨的布包，腳上一雙黑色的布鞋，腰間還纏着條麻繩，頭上戴着個破舊的斗笠。

    我跑過去，說又沒下雨，師傅你戴個斗笠幹啥啊，而且還穿得這麼奇怪。

    師傅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腦袋說小明啊，今天師傅就讓你看看咱們冥鈔設計師的能耐，讓你知道你傳承的可不僅僅是一手製作冥鈔的討生計的手藝，還有很多很多。說到最後，師傅臉上的笑意收斂了，變得有些嚴肅。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很多年之後回想起來，一九八八年的那個冬天下午，就好像是一場宿命的開始……

    那個時候中國的交通還是很差的，從鎮子到下面的鄉村沒有交通工具，必須走路。龍頭鄉水塘村是個非常偏僻的村子，在山裏頭深處。川渝一帶的山雖然不高大，但地形極為複雜，草木茂盛，再加上氣候潮濕各種毒蛇毒蟲較多，鄉下趕路要十分小心。

    我跟師傅走了約莫三個小時山路，才到了水塘村的地界。天色已經黑了，四周的荒草和小路看起來好像蒙了一層紗模模糊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