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長歌,錦繡江山 ——037美人淚,英雄冢12
冬日的夜,總是來得太早。
遠處青山含黛,城外江河流水湍急。
啾啾的鳥鳴,嘶扯着啞音,在火光掩映的天際盤旋。
長歌仰頭,凝望一彎冷月,亘久不能言語。
倘若當年長生殿的絲竹管弦沒有被中斷,倘若她的生辰禮夜沒有被炮火點燃,倘若長生公主的出生不是一個笑話……
那麼,草原遼闊,他將是馬背上最勇敢的男兒,他可以自由的飛馳,他可以痛快的喝酒,他會娶一個心愛的姑娘,彈一曲馬頭琴,在廣袤的天地跳舞,在溫暖的氈房安眠。
尹簡。
這個她心上的人,在沒有她的人生里,他定會幸福無憂。
亦或者,那一夜的兵荒馬亂,她不曾逃出生天,她同鳳氏所有的族人一起葬生火海。
那麼,往後這多年,她不用戴着鐐銬苟活,不用笑靨如花的行走在尖刀上,那麼今日一切的痛苦,都不復存在。
「你知道麼?我最害怕醒着的時刻。它意味着,不能做夢,不能逃避,不能假裝失憶不在乎任何。它會逼着我面對現實,面對選擇。」
夜幕下,她聲線空洞,悠悠嘆息聲仿佛從遠谷而來,掠起無數悵惘。
鳳寒天與長歌並肩而坐,他手指天上的北斗七星,「小的時候,我問過父皇,為什麼這七顆星每次出現的季節、時間和方位都不一樣?父皇告訴我,任何事物都有它註定的宿命,有它存在的方式,無法改變。」
「父皇騙人。」
「為什麼?」
「若無法改變,父皇為何逆天而行,強娶親妹為妃?又為何……」長歌如鯁在喉,她頓了頓,紅唇勾起嘲諷的笑,「為何生下我?」
「長歌!」
鳳寒天重瞳浮起驚色,他定定望着她,「你的身世,是誰告訴你的?你心裏在恨父皇麼?」
「我不知道。恨還是愛,我分不清了……哥哥,我寧願這世上從來沒有鳳長歌,寧願我所經歷的所有,都只是一場夢。」
「因為尹簡麼?是尹簡的存在,瓦解了你的意志,讓你對鳳長歌這個身份產生了厭惡,是麼?」
鳳寒天犀利的言語,道破長歌掩在內心的軟肋,她怔怔看着他,濕意從眸底一寸寸蔓延,「對。你問我,是否願意將尹簡先殺後剮挫骨揚灰,我的回答是,不願意。」
聞言,鳳寒天身軀微微一顫,「那麼,你定不會和我公開相認,不會助我復國的,對麼?」
「離岸為我蒙面,你不是已然明白了麼?又何必……」
「我想聽你親口說!」
「好。」長歌伸手按了按雙眼,嗓音低啞的說,「我知道我是鳳長歌,一生的烙印,哪怕是死,也會魂歸鳳氏。我原本的宿命同你一樣,報仇復國就是我活在這世上唯一的意義。可是,我偏偏愛上了仇敵。我掙扎過痛苦過也放棄過,但情這個東西,它會讓你歡喜讓你憂,讓你明知再走一步是懸崖,卻心甘情願的跳下去。呵……我知道我不忠不孝,愧對父皇,愧對列祖列宗,但我依然決定袖手旁觀。」
「袖手旁觀?」鳳寒天蹙眉,頓了頓,又問她,「那你希望我和尹簡誰勝出呢?」
長歌搖頭,「不知道。」
鳳寒天抿唇,幽幽道:「這一場大戰,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便有定論。贏的人坐擁天下,輸的人死無葬生之地,不會有第三種結果。」
「哥哥,你……保重!」長歌鼻尖一酸,氤氳了雙眸。
鳳寒天扯唇笑,「我若是保重了,他呢?他死了你怎麼辦?」
「我原本想隱居大漠,再不問世間生死。可是……可尹簡若是死了,我恐怕會忍不住去陪他,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不捨得讓他一個人走。」長歌嘴唇顫抖,哭音隱隱。
鳳寒天伸展長臂輕攬上長歌的肩頭,墨色長夜,他瞳孔漸染朱紅,他柔聲說,「若死的人是我呢?長歌,我們兄妹遲到了十五年的相認,我還沒跟你一起呆夠呢。」
「哥哥,若你死,長歌一樣陪你,以死贖罪!」長歌淚水終是溢出了眼眶,手心手背,不論刀子割在哪裏,都令她痛不欲生。
鳳寒天卻揚唇笑了,他溫涼的大掌執起她的手握在掌心,他說,「長歌,我不怪你,甚至你的選擇正是我所希望的。從前身在大秦時,我便知你已對尹簡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