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鱗開 一七二 吹沙走浪幾千里(五)
更新:09-01 18:01 作者:美味羅宋湯 分類:軍事小說
孫傳庭站在皇太子身側,吳甡之右,一同察視了所繳獲的戰利品。他在離開西安之後有過短暫的迷茫,聽說馮師孔黃炯等人殉節之後也有過短暫的失神,不過現在已經調整心態,徹底站在了皇太子身邊。
他自覺年齡並不算大,仍有一腔匡定天下的熱血,並不能就此捨棄,落得一個令人遺憾可悲的身後名。而普天之下,能從喪師陷土的死罪中救他的也只有皇太子一人。隨着與皇太子相處日久,孫傳庭更是重新燃發了每個儒者心中的最高目標:致君堯舜上,再使民風淳。
自從杜甫寫下這句話之後,不知凡幾的熱血儒生都希望能夠成就如此政治抱負。雖然他們之中混雜了竊取權柄的野心家,但並不能以偏概全徹底否定所有儒者。無論是罵嘉靖的海瑞,乃至非君的心學之流,其實內心中也是希望能夠「致君堯舜上」,只是他們的手段和思想比較偏激罷了。
五十歲是一個中樞輔臣的巔峰年齡,太年輕則缺乏穩重老成和經驗閱歷,再年邁些卻又會精力不濟。孫傳庭走出人生陰影之後,重又回歸了這種巔峰狀態。他站穩了立場,考慮問題的角度自然也發生了改變,處處以東宮為出發點。
「先解決有沒有,然後才能有好不好一說。」孫傳庭笑道:「馬政實在是大明痛處,以前從蒙古人那邊買馬。蒙古人都將那些弱劣之馬賣給咱們,以至於官軍之馬從來不及蒙人。邊兵尚且如此,那些供給內地的馬卻是又經一輪淘汰,弱弱相循,大明的馬政如何好得起來?」
「孫督所言甚是,」朱慈烺點了點頭。「不過這裏卻是有個例外。」
「哦?」孫傳庭一愣。
「南海子。」朱慈烺笑道:「崇禎十三年以前,九邊還是要進呈良馬到御馬監待用的。這些貢馬都是良馬,不乏神駿。我記得去年我隨父皇去南海子騎射,那邊宦官說有不下兩百匹的馬群。」
南海子在元時稱飛放泊,源自元廷在這一片河泊遍佈的地區訓練海東青撲捉飛鳥、小獸。為使海東青休息、晾曬為汗水霜露打濕的羽毛,元廷特修建晾鷹台。至今猶存。
成祖遷都北京後,於永樂十二年把元時的獵場擴大了數十倍。宣德三年,朝廷撥軍修治南海子圍牆、橋道、土牆長達一百二十餘里,四周開闢四個海子門,同時還修建了廡殿行宮,以及兩座提督官署,派員管理,並設「海戶」把守。
當戰士缺乏駿馬作戰的時候,皇家的外花園卻有成群的良馬奔馳。這並非崇禎吝嗇不肯給。實在他沒有想到這麼細小的節點。就連朱慈烺早在穿越之初就想過了騎兵、炮兵是未來皇明的兩柄刺刀,但不經實務,他也忽略了身後那麼豐富的資源儲備。
「記下來!南海子的馬群和海戶要一併遷走。」朱慈烺生怕自己事多忘記,連忙召喚田存善。
孫傳庭並不知道皇太子與吳甡的「牢中策」,不免好奇道:「殿下要遷去哪裏?」
「山東。」朱慈烺並沒有大聲宣揚,也沒刻意保密,平淡無奇道。
「山東?」孫傳庭一時有些發愣。若是北京保不住,也該往南京走啊。去山東幹嘛?
「孫督以為,除了山東還有哪裏能去呢?」吳甡笑着插了進來。
孫傳庭瞬間將腦中地理掃了一遍。西北從來都不是產糧地。自從開中法崩潰之後,整個九邊的軍糧都只能仰賴南方。嘉靖萬曆年間,江南廢田植桑,本身糧食都不能自給,也虧得「湖廣熟,天下足」。國家才沒有出現大動盪。
如果皇太子要有一片自己說了算的地界,顯然秦晉趙三地是絕對不可守,也守不住的。何況如今秦地已歸李自成所有,要是能從他嘴裏搶下來,太子也不用考慮「自己的地盤」了。
湖廣呢?那是天下糧倉。湖廣兵也算能征善戰。
孫傳庭旋即苦笑,若是張獻忠那麼好應付,左良玉還會坐視自己臥榻之側有旁人酣睡麼?須知左良玉可已經不需要養寇自重了,他與遼鎮實際上就是晚唐藩鎮,與李闖黃虎的區別也只差改旗易幟,建政立治了。
陝西湖廣都淪入敵手,天下可用地只有四川、山東、江南。孫傳庭心中暗道:四川是不能去的。以東宮這點兵力,死一個少一個,入川之後光是土司彝羌都擺不平。到時候被李自成從漢中、張獻忠從荊門兩路夾擊,連個逃亡的地方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