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記 第219章 『壹壹壹』寧靜別離(加字)_頁2
着捻着腕上的一枚翡翠鐲子,胸口喘息着,顯得焦慮又悽惶。
那鐲子楚鄎還記得,是在自己六歲的那年父皇送給她的。那一年是四哥被廢的第二年,遼東戰亂不定,江南水患**,父皇殫精竭慮徹夜難眠,六歲的他某天晚上做了一首《山河安哉》的詩,難得讓父皇散開了幾許愁容。
對於自己的每一點進步,父皇都會倍感欣慰,似乎是把這當做對母后的一種告慰。彼時錦秀正在邊上研墨,父皇便叫張福賜了她一對冰糯飄綠的名貴翡翠香妃鐲,感念她對自己的盡心教養。本是一對,其中的一枚在她滑胎之後悄悄埋進了後院的花壇里。
楚鄎想,那枚鐲子,應該是她對那個骨肉的一種緬懷或追憐。錦秀應該是真的愛他的父皇,因為愛父皇,所以偷懷了骨肉,又因為怕失去父皇,而又自己捨棄了那塊骨肉。但父皇卻是不可能再見她,她的名字也不會再有宮人在父皇的耳側提及,父皇命他出宮二年,二年回來後這宮廷便又是舊貌換新顏,從前的故事被朱漆的紅牆抹除乾淨,一切再回想都好似夢也幻也、像不曾發生過。
許是他的身影晃了晚霞,錦秀驀然一抬頭,發現了他的存在,雙眼便是一亮,有些悲喜交加地顫顫喚聲道:「九兒……」
但那一聲喚,卻讓楚鄎的心又恨了起來。
想起少年被廢黜的四哥,病瘦地躺在荒草叢生的冷宮裏,除了偶爾幾聲咳嗽,空蕩蕩幾無聲息。還有陸梨回來的那一年,十八歲的四哥臉上笑得那樣開朗,看着陸梨的鳳目中充滿寵溺和討好,十四歲的陸梨臉上亦含羞而嬌美,那是因為他們彼此交心愛慕。
忽然卻變作自己在春花門下撞見的一幕,四哥痛苦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苦郁,陸梨的依戀不舍,什麼禮義廉恥、四維不國,他忽然覺得好可惡又可恥並自我厭棄。
楚鄎只是痛苦地站着,忽然便從袖中掏出一條長鞭,然後照着殿裏的一枚落地大花瓶上甩去。
「啊——」滿地陶瓷碎裂的刺耳聲響,宮女不禁捂臉驚呼。
楚鄎蹙着眉道:「康妃何用再喚我?你,給本皇子,提鞋都不配。」像是要故意做狠的,生怕繼續多留半分,驀地踅出了二道門。
那天夕陽稀薄,風把少年尊貴的袍服晃得噗噗響,他一路目不斜視地往東一長街直走,邊上宮人們紛紛低頭退開在一旁。留下錦秀在正殿裏空空然瑟瑟發抖。
……
四月十七那天清早下過一場小雨,春禧殿後院的牆頭根下窩着一汪水。午後的光景,彩虹在天空架起小橋,兩歲的楚忻撅袍子蹲在地上,手上攥着個黃金饅頭餵螞蟻。小指頭不聽使喚,一下揪大朵了,一下又揪得小顆,把螞蟻們搶成一團在他腳尖前打架。他蹙眉煩惱,只好一隻只捏着它們排隊等。
忽然看到腳邊多出來一雙皂靴,抬頭看,看到是個玉冠華服的小哥哥,他便嘟着嘴巴叫一聲:「小九豬。」
小臉蛋專注又漂亮,烏眼珠子亮晶晶的,鼻子眼兒都是四哥與陸梨的痕跡。雖然太子爺的這個兒子不被皇帝所喜,但宮裏頭奴才們私下卻是極疼愛的。楚昂和陸梨亦把他教得很好,才兩歲話還沒學多全呢,就已經能背不少三字經,就是咬字不清晰,奶聲奶氣的漏嘴風。大人們說過的事兒,倘若你叫他記住,隔幾天問起他來一定會點頭。
楚鄎有些拘謹,俯身問他:「你認識我?你在做什麼?」
楚忻又答:「餵螞蟻。娘親說,是小九豬。」答得慢慢的,一邊又揪下一點饅頭,饅頭是陸梨做的,裏頭加了荔枝餡與葡萄乾。他揪下來,大抵發現終於揪到心了,便伸舌頭舔,是甜的,不捨得給螞蟻吃了。
然後低下頭,蠕了蠕腳尖:「鞋髒了。」
這是蹲久了想要人抱了,楚鄎忽然動容,便小心將他架了起來:「那九叔帶你回去換。」
兜在懷裏軟乎乎的,帶着一股好聞的澡豆香。楚鄎貼着他粉嫩的臉頰,對他耳畔輕聲說:「是九叔錯了,對不起你與四哥還有陸梨。」
他也好像聽不懂,只是那麼被抱着。
「娘親蒸甜米糕,給小九豬吃。」風輕輕地把他的稚語盪開。
從後院進的春禧殿,殿裏靜悄悄的,那會兒陸梨正在前面的廊檐下揀蓮子,頭年精挑細曬過的,要把變了色的揀出來,再把芯子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