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花事記 『壹零肆』燕雀將離_頁2
着被馬蹄子踢傷,落下一道深深的口子。傷口結痂後仿若一條爬行的蜈蚣,面上塗着李嬤嬤調製的清涼膏兒,斑駁而刺目。而他柔亮的眼睛,一隻卻變得黯淡,仿若被打碎的玻璃,呆愕難以聚光。
楚鄒頓地便覺脊背涼透山崩海裂,頃刻被自責與絕望掩埋。兄弟二個就這樣無聲地站着,年長的那樣英姿高挺,年幼的站在他面前卻突顯矮小萎頓,生生襯出遙遠的距離。
楚鄒艱難地蠕了蠕嘴角:「小九……」那聲對不起尚未說出口,楚鄎卻已經轉過頭。
「球掉了。」楚鄎平靜地說,然後彎腰去撿球。傷口才愈並不靈活,撿了兩回才撿起來,好像沒有聽到他四哥在說話。
錦秀領着兩個端盤子的小宮女,笑盈盈走過來,柔聲喚道:「該上藥了,今兒再熬熬,餘下幾天只須夜裏睡前上一次就好。」
邊說着,看到太子爺在,便對他謙恭地搭腕一揖。
楚鄒冷眼掃向她,一眼便看出她明媚的痕跡。人的氣與色皆有痕跡,她的身上已有了父皇的味道。他便漠然踱步,冷冰冰地從她身旁掠過去。
身後傳來幼童暖和的對話,他忽然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對了錯了還是該堅持與放棄。
那天晚上回去,楚鄒便頭一次對小榛子發了脾氣。嫌菜太咸了,湯味也不夠勁道,左右看不順眼。本是無心把筷子一掃,怎生那一疊涼菜盤子就被掃去了小榛子曳撒上,稀稀拉拉,斑駁一片往下掉。小榛子低着頭也不敢抬。
他興許是心裏堵着苦郁無從宣洩,便牽連到小榛子探視楚鄎後對他的隱瞞。從來不為難下人的少年,發完脾氣就一個人直條條躺去了床上。昏黯的黃花梨六柱龍紋架子下,他衣帶不解地躺在那錦褥面上,接連着三天不起來,隨後就變得寡言少語了。你問他,他也幾不與人搭話。
但小榛子是誰?那是張福唯一帶在身邊、手把手教出的徒弟,宮裏頭沒第二個奴才得這臉兒,脾氣是好的沒話說。宮牆下便漸漸傳開非議,說太子爺脾性變得如何古怪,沉悶易怒,關於太子的口風總是不甚太好。
楚鄒也懶得去辯駁,東宮的差事被父皇多數卸了,他每日能做的事,便是在傍晚的時候去坤寧宮後門裏練練箭。一如他八歲的那年,一去就待上很久。獨來獨往的,清頎的身姿拂袍翩翩,宮女們低着頭從他身旁小心掠過,忌憚他如閻戾,又愛羨他的容貌。
楚鄒目不斜視,再對女人無感。
他沒有去打聽曹碧涵的下落,是在不久之後楊儉把曹奎勝之事告訴了他,他才把個中根髓看清。那曹奎勝手上攥着賬本,織造上的怕他惹事,大抵是借着坐牢名義,把他藏往京城平民憤。曹碧涵走的時候既把賬本也帶走,她的選擇也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楚鄒有時再想起她信誓旦旦的「我父親是清官」,便會不自禁諷弄地扯扯嘴角。反感在那情愫初萌的年紀,心中曾對那樣一個女孩兒有過悸動。此刻再想起她笑起來時單薄的眉眼、那並不整齊的牙齒、因為怕她恥笑而攆趕着一個乖黏的小太監,楚鄒便會把眼睛閉上,似乎閉上了就能夠把一切遁入空靜。
小麟子有時路過乾清宮場院,便會看到楚鄒從那內左門下路過。他一個人顯得很孤落,怎麼又瘦下去了那樣多,朱緣玉帶扎在腰上窄窄的一道。小麟子知道他,他極是討厭哮喘的,便是在心底最晦暗的時候,也要強硬地把那頑疾驅逐。因為他本性不喜歡受控於任何。
她的步子就會慢下來,忍不住遠遠地多看兩眼。但也只是看那兩眼,頃刻便又做沒什麼事兒的,甩甩袖子裝作風輕雲淡地走開,好像這樣就能夠對他視而不見。
她出宮的時間已經定了,定在十月十九那天。老太監歲數大了,歲數一大的人都喜歡「久」字的諧音,雖然時間比她以為的要早,但她也泰然地接受了,沒有異議。
打從戚世忠發話後,陸安海就從徒弟里挑了個聰敏本分的,把一樣一樣詳細交代。他眼睛毒辣,一輩子算起來侍奉過三朝皇帝,悄不吭地不知觀察過多少人,挑出的徒弟自是盡心的。最近出宮日子臨近,他倒是閒下來,每日只在膳房裏看着徒弟布膳,時而在旁提點幾句。剩下的時間便開始打點行李。
出了宮,一路往山東登州走。青州之域,古萊子之國,那是個人傑地靈的地方。太監曳撒出了宮也穿不上,紫禁城裏做了一輩子奴才,臨了把行李一打扎,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