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榮光與蟲兒在內堂見到魚弘志的時候，魚弘志顯得有些好奇地問道：「不多待會，現在才丑時，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呢。」

    李榮光搖了搖頭說道：「不了，非是人相離，只因心不知罷了。」

    這話令一屋子的人無言以對。

    李榮光拉着眼眶紅紅的蟲兒離開光王府內堂，魚弘志嘆息一聲隨後跟上，神策右軍早已將李榮光四周圍得水泄不通，他們害怕他在離開的時候狗急跳牆，可李榮光一路安安靜靜地出了光王府。

    光王府門口，穎王李瀍身披八卦道袍帶着傷勢好轉的趙歸真並幾個小廝在府外等着，一看到李榮光幾人出來，笑呵呵說道：「吆，今兒個真是遇見稀客了啊。」

    「穎王！」李榮光也是愣了一下，他確實沒想到會遇到他，隨後他看了一眼頗有些仙風道骨的趙歸真，又語氣硬硬地說道：「趙歸真？」

    「貧道見過李公子。」趙歸真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氣憤，畢竟在三司會審那天他莫名其妙地暈倒了。

    「我趕着投胎，就不陪二位了，二位請便吧！」李榮光淡淡說道，對於穎王李瀍，他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厭惡，因為他在老王頭的評書里充當着惡人的角色，對於趙歸真，他無所謂喜好，只不過受後世那些惡俗和尚道士的影響，這種人他一向不給好臉色。

    「大郎莫急。」穎王李瀍愣了一下趕緊說道。

    「呵呵，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不知穎王兄還有何事？」李榮光揶揄說道，算輩份，他與穎王李瀍，甚至與當今皇帝都是同一輩。

    穎王有那麼一刻極不自在，被一個將死之人叫了一聲兄長，還真不是什麼吉利的事，好在他自幼研習道法，自覺可以化去一些災厄。

    趙歸真嘴唇輕啟，似乎想要說什麼，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他知道今晚不是個探聽光王消息的好時機，光王府上所有人可能都被李榮光這根攪屎棍弄得心情大糟，此時前來碰些軟釘子再正常不過，更何況穎王還偏偏找上了牙尖嘴利的李榮光。

    「呃……」穎王李瀍沉默了一下說道，「聽說光王叔醒過來了？」

    「你這麼有心不親自進去拜訪一下？」李榮光反唇相譏，真當他是三歲小孩了給個糖就能哄的團團轉？

    「啊哈哈……」穎王李瀍尷尬一笑道，「王叔病癒，那是一定要探視的，只不過今天時間太晚，多有不便而已。」

    李榮光冷哼了一聲，反倒是蟲兒給他行禮說道：「謝過王爺了。」

    魚弘志與尚國忠並沒有催促幾人，靜立在一邊看稀奇，穎王李瀍愛找傻子光王的麻煩是宮裏人盡皆知的秘密，很多人不理解穎王一個修道之人為什麼執意找一個傻子出氣，但魚弘志卻心裏明白，他只是懷疑傻子光王裝瘋賣傻罷了。

    在宮裏有這種懷疑的人不是穎王一個人，但將這種懷疑持續十多年並持之以恆地付諸求證的卻只有他一個。

    然而更有無數個事實證明，光王的確是個傻子。

    因為李榮光的不配合，幾人陷入短暫的沉默和尷尬中，最後還是李榮光打破僵局說道：「王兄要是沒事我可就走了？」

    「啊？沒事……沒……」穎王李瀍在這種情刑下似乎還不願意放棄，這令李榮光和魚弘志有些不解，但趙歸真卻知道，這是穎王的自尊心在作祟罷了，他還沒在什麼事上這麼被動過，尤其是這種簡單的對話，往常可都是他在打機鋒。

    「走了！」李榮光擺了擺手，拉着蟲兒往前走去，就在此時，穎王李瀍突然說道：「大郎難道不想聽一聽令堂的事？」

    李榮光與蟲兒一同愣住，有關於母親的一切信息在兩人的記憶里都模糊至極，蟲兒只知道那個可憐的回鶻侍女在生了李榮光後沒多久就死了。

    「穎王兄果然是有心人。」李榮光哈哈笑道，「還望穎王兄不吝賜告。」

    李榮光說完後給穎王李瀍鄭重行了一個羅圈揖，穎王這才高興起來，眉宇間顯出得意的風采，又問道：「聽說光王叔醒了？」

    李榮光眉頭一挑，但還是輕輕說道：「醒了，只可惜已經不記得我姐弟二人，幸甚至哉！」

    李榮光說着榮幸之至的話，滿眼卻掩飾不住的落寞，蟲兒更是忍不住抽噎起來，穎王李瀍這次似乎相信了兩人的話，倒沒有再追問什麼，反而輕輕一嘆說道：「琉璃姑娘是個好女孩，可惜福薄啊。」

    「怎麼講？」李榮光淡淡問了一句，並沒有催促他說故事的意思。

    「十年前那個冬天，本王帶着王叔去城外狩獵，那一天大雪紛飛，冷風像刀子一樣刮的人生疼。狩獵被迫中止，可是回來的路上王叔不知道什麼時候摔下了馬，等我們回到城門的時候只見到王叔最愛的那匹白馬跟在隊伍後面，而王叔早已不知道跌在哪裏。」

    李榮光的眼神也像刀子一樣颳得穎王生疼，他換了方向繼續說道：「我們回頭去尋王叔，可是大雪很快覆蓋了一切痕跡，我們最終無功而返。」

    「那父親大人哪去了？」蟲兒急切問道，她也知道這中間的關鍵便是光王如何在寒冬雪夜裏活着又如何遇見回鶻侍女。

    「不知道，沒有人知道。」穎王李瀍自嘲着說道：「大半年之後，王叔自己回到了十六宅，還帶回一個身懷六甲的侍女和一個兩歲不到的女兒。」

    「啊？」李榮光立時驚叫了出來，這是什麼意思？十年前他李榮光在十六宅出生，那麼蟲兒究竟是在哪裏出生的？

    蟲兒很明顯沒有聽出這其中的潛台詞，反而還苦笑着說道：「那就是蟲兒、阿娘和尚未出生的么郎了。」

    穎王李瀍講到這裏，突然打了一個哈欠，意味索然，似乎不願再講下去，甚至李榮光問了一句「後來呢」之後，他只淡淡說了句：「後來，琉璃姑娘就死了啊，哈哈哈。」

    穎王李瀍大笑着轉身離開，身後趙歸真看了李榮光一眼也急忙跟上。

    倚在大門邊的魚弘志淡然說道：「咱家聽說琉璃姑娘常常懷着身子去幫光王抵擋各種各樣的麻煩和侮辱，以致動了胎氣，生下公子之後又缺乏妥善照料，不久就辭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