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十八章美人飄渺,功成身退
對着杜十三娘打了個手勢,杜士儀便站起身來。走上前去打開門,看到星光之下站在門外的,赫然是那個為人剛正爽利的村正宋十八,他不禁挑了挑眉。
「宋村正這是……」
平時有什麼說什麼的宋十八這會兒卻是一臉的欲言又止,搓着手猶豫了半天,他才賠笑說道:「杜小郎君,實在對不住,門外來了幾個投宿的客人。咱們這地方又沒有什麼客棧,歷來遇到這種外鄉人,都是村正盤問底細後把人留在家裏。今晚雖說你和崔郎君住在這兒,但如果是男客卻也好說,可門外除了幾位男客之外,還有……門外還有兩位娘子……」
前頭兜來轉去的解釋再加上這最後一句話的道破天機,杜士儀一下子就愣住了,隨即詫異地問道:「這大晚上的,居然有女子走夜路?」
儘管大唐民風開放,正如同崔儉玄所說,長安洛陽兩京貴婦千金甚至出門是不戴冪離帷帽,大搖大擺騎馬而行,但總有婢僕跟隨。至於民間婦人女子,即便不忌諱拋頭露面,可也不至於膽大包天到走夜路,即便有陪同的男子也一樣。要知道,光天化日的官道上,偶爾也會遇到剪徑強人,更不要說是入夜之後了。
宋十八連忙點了點頭,隨即方才湊上前一步,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某最初也是如杜小郎君一般看法,所以免不了多問了兩句,結果那兩位男客說是樂師,給某瞧了他們的琵琶。而其中一位娘子摘下帷帽,卻是露出了身上背着的劍器來!這位娘子說她們是從東都表演樂舞歸來,正要往郾城去!如今某家中那幾個小子都擠在一塊,那兩位男客好辦,可再騰屋子只怕力有不逮,不知道杜小郎君能否……」
這後頭的話宋十八期期艾艾的,杜士儀又哪裏會不明白。然而,自己這兩間屋子裏除了一個醉漢,杜十三娘就罷了,他自己可是大男人,容留兩個女子同住總有些棘手。他沉吟片刻正要說話,卻不料宋十八又滿臉堆笑遞了一句話上來。
「我已經對那位娘子說了家中難處,得知寄住的人是誰,外頭那位娘子說,崔氏杜氏都是名門著姓,崔郎君既然已經醉了,不便攪擾,想來杜小郎君必然高風亮節,不下古之柳下惠,還請為她倆行個方便。」
這頂高帽子可送得真好!都已經說自個是柳下惠了,若不同意或是動私念,那就是自毀名聲!
這下子,杜士儀頓時為之氣結,無話可說的他隨便點了點頭,便虛掩了門回到竹蓆上坐下。而剛剛一直豎起耳朵聽外頭動靜的杜十三娘連忙半坐起身,貼着兄長低聲問道:「阿兄,那咱們倆……」
「咱們睡咱們的!」
杜士儀不由分說按着杜十三娘躺下,又給其拉上了那薄薄的被子,自己卻也索性躺下來閉上了眼睛。不多時,他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到了門前,旋即又是咿呀一聲推門。門外的宋十八似乎很客氣地囑咐了幾句,而回答的女聲雖悅耳,卻隱隱透着幾分說不出的冷意。隨着房門再次落鎖,他隱約感覺到一前一後兩人從自己的竹蓆前頭輕手輕腳地走過,帶來一股衣袂飄動的微風。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一個比起頭那女聲更加年少稚氣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師傅,他們都睡了呢!」
「嗯,走了一天的路,咱們也該早些睡了。」
那悅耳女聲隨口答了一句,接着仿佛攤開了不知是宋家還是自帶的竹蓆,隨即和衣躺了下來。然而,那問話的年少徒弟卻仿佛不能這麼快入睡,躺下之後連翻了好幾個身,最後又忍不住開口叫道:「師傅……」
「小心吵醒了別人!」
遭了那一句低低的呵斥,徒弟仿佛有些委屈,聲音也低沉了好些:「可是……師傅,咱們為什麼不留在東都?東都之地繁華昌盛,一場下來所得的錢,是咱們在其他州縣的數倍,更何況如今到處鬧蝗災,路上也不太平,咱們今天竟只能宿在這兒。在東都的時候,趙國公崔家可是懇請師傅替他們教導……」
「住口!」一聲厲叱後,那悅耳的聲音突然變得冷冰冰的,旋即一字一句地說道,「五娘,你記住,我們不是舞伎!倘若因為貪圖錢財便不管不顧出賣自己的技藝,那麼在達官顯貴眼裏便可以招之則來揮之則去。那個時候,我們便再也不得一天自由了!」
聽到那最後一句斬釘截鐵的話,聽到那自由二字,杜士儀忍不住心中一跳,竟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