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二十章招搖逢窘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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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漆桐木製成的寬敞車廂中,鋪的是平滑如鏡的皮製地席,與左右板壁連成一體的兩張檀木食床上,擺着兩套瑩白如雪的白瓷茶具,遠比杜士儀此前在嵩陽觀中用過的精緻。因是夏日,車廂左右前後的竹簾用的都是打磨精細的玉竹,既透風又遮陽,不但沿路景致,連前頭拉車的那頭牛也能依稀看得到。前頭掛着的小巧金鈴鐺隨着行進而發出了清脆悅耳的響聲,在烈日的照射下,又給旅程增添了幾分別樣色彩。
看看車廂中的杜十三娘和竹影,還有外頭車夫旁邊那膚色黝黑的背影,杜士儀又抬頭望了一眼前頭那騎着高頭大馬的崔儉玄,心裏再一次覺得,他答應與其一塊去拜會那位赫赫有名隱逸高士盧鴻,絕對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他把杜十三娘帶出來散散心,是因為妹妹大老遠帶他來嵩山求醫,繼而又病了一場,如今他想補償補償,可卻不想杜十三娘一定要把竹影也帶上,而竹影又以帶上男僕可以防萬一,把田陌也一併拎了出來。至於崔儉玄就更不用說了,相比之前四鄉八里轉悠的時候也只帶了兩個從者,今日不算車夫,那鞍前馬後隨侍的,整整有八個人!
他原本想得好好的,先登峻極峰,看過杜十三娘念想中的登封台,然後轉青崗坪再到懸練峰,那條山路又能看風景,又方便快捷,用得着坐牛車從大道上走?這是去求學的,還是去炫富的?
「阿兄。」看到杜士儀又在嘆氣,杜十三娘忍不住面帶惶惑地說道,「若是我今日不跟着,阿兄也不至於非得這般招搖過市。」
聽到這話,杜士儀方才回過神。杜十三娘說崔儉玄招搖,他打心眼裏一萬個贊成,但嘴上卻笑道:「沒事,這天越來越熱了,你病剛好,跟着我累了那麼多天,如今是該散散心,有十一兄的牛車,咱們也能省點力氣。再說,到了懸練峰總還要走山路,養精蓄銳不是壞事。」
「十三娘,你阿兄說得沒錯。你別看走山路仿佛近些,爬到一半你累得熬不住了,說不定得讓你阿兄背你走,那時候可就狼狽了!」崔儉玄不知什麼時候駕馬行到了牛車左側,卻是似笑非笑地說道,「這牛車慢吞吞的,可好在穩當寬敞,給女子和病人用最適合不過。想來你也不放心你阿兄和我一塊在毒日頭底下騎馬,不是麼?」
杜十三娘看了一眼微微頷首的杜士儀,頓時咬了咬嘴唇不做聲了。她本意就是想讓杜士儀去盧鴻那兒求學,至於自己,無論繼續住在峻極峰下的草屋,還是就此帶着竹影回樊川,這都不要緊,只要兄長將來能有錦繡前程。
可崔儉玄這人實在是太隨心所欲的性子,她不跟着來,興許兄長就被他三言兩語挑唆,放棄了大好的求學機會!可她千防萬防,還是沒算到崔儉玄這般興師動眾,高調得仿佛不是去求學,而是去求親似的。須知那些隱逸高士應該都是性子高潔崇尚儉樸,這第一印象差了可怎麼好?偏偏崔儉玄把話都說去了,樣樣都為了她兄妹二人着想,她總不能這時候說打道回府吧?
看到妹妹那眉頭緊蹙一籌莫展的模樣,杜士儀忍不住笑着伸出食指點在了她的額頭上,又輕輕揉了兩下:「不要皺眉了,可別小小年紀就擰出一個川字來。儘管放輕鬆一些,船到橋頭自然直,不用患得患失。此行懸練峰求見盧公,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聽到那最後言簡意賅的八個字,杜十三娘凝視着杜士儀好一會兒,只覺得兄長比從前看得開,一時臉上又露出了笑容,並輕輕點了點頭。而在牛車旁邊騎馬而行的崔儉玄也聽得清清楚楚,頓時挑了挑眉。
這個杜十九倒還真豁達……嗯,確實挺對他脾胃的!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車馬方才停了下來。只見大路一側是一條小徑,內中但可見密林幽深,隱約還能聽到山澗中溪水的流淌聲。杜士儀扶了杜十三娘下車,又看了看那崎嶇山路,不覺慶幸妹妹今日換了一身方便行動的男裝。至於自己會不會騎馬,他坐上去方才發現,策馬徐行問題竟是不大。
這一次,除卻留了兩人看守牛車之外,其餘人便簇擁了換乘馬匹的杜士儀崔儉玄和杜十三娘轉道這條小徑,前頭是曾經來過盧氏草堂的一個崔氏家僕為嚮導。一路忽上忽下,但只見四處山石突兀,澗壑深邃,溪水潺潺,草豐林茂,時不時一個拐彎就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