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六百零九章 許君給事中
這次回京本就不在杜士儀計劃之中,再加上察覺到那種詭譎的風起雲湧氣氛,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深居簡出少和人有什麼瓜葛,尤其是宇文融。然而,偏偏宇文融派出了人守株待兔,他總不能生硬地拒絕,最終只能無可奈何地赴約。然而,來人帶他前去的,並不是宇文融的宅邸,而是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聯手辦賞春宴時,借用的王元寶家別院,後來王容借花獻佛,將別院直接作價賣給了金仙公主,這也是她日後拜入金仙公主門下的因緣之一。
而宇文融是如何借到的這個雅靜地方,杜士儀不得而知。可他很清楚,自己和金仙公主的關係人盡皆知,今夜赴約落在別人眼中,還不知道會編排成什麼。宴無好宴倒還不至於,可宇文融拜相三個月以來的雷厲風行,着實讓他為其捏了一把汗。此時在提着燈籠的從者引領下登上了小丘,杜士儀就遠遠看見了那座圍上了厚厚錦帷的涼亭。等到近前,他就發現,這山風之中本該冷得凍人的地方,此刻卻透出了一股濃濃暖意。
「宇文相國,久違了。」
自從當年在成都令任上見過身為廉察使巡狩天下的宇文融,儘管常通書信,杜士儀和宇文融竟是再也沒有見過面。他回京從殿中侍御史轉任右補闕的時候,宇文融已經出為魏州刺史;而宇文融拜相之際,他則是官任雲州長史。如今再次見面,他赫然發現,時間已經悄然過去了五年,當年意氣風發的宇文融,如今鬢髮已經蒼蒼,但不變的卻是那種意氣風發和神采飛揚。
「什麼宇文相國,杜賢弟難不成是嫌棄我不成?」宇文融沖從者擺了擺手,親自站起身上前把杜士儀拉進了涼亭,等到用掛鈎將錦帷完全閉合,他強行把杜士儀按着坐下,這才滿臉誠懇地說道,「從前是我不識好人心,險些誤解了你,後來方才明白,什麼叫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杜賢弟,如今我終於得以東山再起,蒙陛下信賴執掌拜黃門侍郎,同平章事,執掌門下省,自然希望與志同道合之人共享富貴,共謀大局」
還不等杜士儀開口說些什麼,他親自給杜士儀斟滿了一杯,隨即推心置腹地說道:「你也應該知道,我如今說是拜相,而且一再舉薦了不少人,可真正與我同心的卻鳳毛麟角。我舉薦的人中固然有真才實學能力出眾的,可也有為了平衡物議的。何至於如此?很簡單,因為我此前左遷,如李橙郭荃這樣我看重的心腹肱股,結果全都遭了牽連。倘若我一朝拜相就把他們調回來,別人必然難以口服心服,可你就不一樣了」
宇文融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激昂而又振奮:「你只帶着寥寥數人前去雲州,卻先剿馬賊,再定糧價,而後粉碎了突厥和奚人的劫掠野心,一時將曾經廢置四十年有餘的雲州經營得欣欣向榮此等功勞,就連張說都不能熟視無睹,更何況是其他人?杜賢弟,如今陛下召你回來商議奚和契丹的軍略,只要我再推上一把,你就能更上一步門下省給事中之位,你應當知道是何等要緊」
如果說中書省在中書令和中書侍郎之外,最顯赫的就是中書舍人,那麼在門下省,除卻侍中和黃門侍郎,位置最緊要的就是給事中。較之左拾遺和左補闕,給事中可以說已經進入了高官範疇了,儘管未必一定是拜相的必經之路,可當過一任給事中,出為刺史也都是京畿道都畿道河東道河北道的緊要大郡,日後入為侍郎尚書的不計其數。因而,宇文融見杜士儀一下子沉默了下來,以為他還在猶豫,索性自飲了一杯以示毫無欺瞞。
「杜賢弟。外官入朝,鮮有同品遷授,但你不同,你雖為雲州長史,但其實卻執掌一州,所以,正五品的給事中、中書舍人、御史中丞,都不是不能設法的。可御史台出來的,不免被人視為法吏。中書省是蕭嵩和裴光庭的天下,你願意去當釘子,我還不情願呢唯有這門下省,源丞相執掌多年,如今又是我為首,絕不會虧待了你雲州新置,就算出類拔萃如你,三年五載之內也不可能讓其如並代那般光景,還不如趁着功勳回朝」
今天從一落座到現在,宇文融就是這麼一副態度,杜士儀算是終於明白自己今次被召入京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宇文融覺得這是對他的重用和信賴,可卻不知道,他自知自己的斤兩,在還未積累起足夠的資歷和人脈之前,他對於朝中這些爭鬥是有心有多遠躲多遠
所以,他借着低頭喝酒遮掩眼神中的無奈,隨即方才抬頭說道:「那宇文兄想必對將來已經有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