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九百四十九章 天寶
一石米不到兩百錢,一匹絹也同樣不到兩百錢,如此低廉的物價,再加上國泰民安,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商旅行路萬里甚至都不必僱傭護衛,不用擔心盜賊——這是眾多州縣主司奏表之中最常見的描述。當開元盛世已經持續了快三十年之後,朝野內外充斥着一片歌功頌德之聲。
想當初貞觀之治才多少年?而當今天子李隆基登基至今,已經三十年出頭了,身體康健,仿佛還能夠長長久久地坐在這個皇位上。而只要天子在位,這個盛世就能延續下去,從宰輔到下頭的官員,無不將作為陪襯明君的賢臣名留青史,誰不是可勁兒吹捧天子,也好讓自己更得聖心?
在臣子們舌粲蓮花的奉承之下,李隆基自然志得意滿。作為大唐在位年間最長的君王,他自認為文治武功直追太宗,默認了群臣為自己加的尊號聖文。而後,他看中的女人又心甘情願地來到了他的身邊,他根本沒有去考慮壽王李瑁是什麼感受,大筆一揮用一道敕書,將壽王妃楊氏再次度為女道士,恢復從前的道號太真,甚至在宮中營造了一座太真觀,供她為竇太后祈福。儘管因為某個緣故,尚未真正沾上手,可光是楊氏身邊的幾個侍兒,就足夠他欣悅十分了。
武惠妃雖說也曾蕙質蘭心,可終究出自武氏,所圖太多,哪像楊氏從來不理會半點政務,身邊侍兒不但貌美如花,而且個個精通音律,善解人意?
國內歌舞昇平,而在戰事上,吐蕃大軍號稱四十萬的兵馬攻隴右,卻在長寧橋被隴右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將軍以五千騎大破;突厥內亂,至今已經死了先後三任可汗;突騎施臣服,莫賀達於雖說不滿朝廷任命十姓可汗,可終究還臣服大唐;契丹和奚人更是早已不足為患——每逢正旦及千秋,萬邦來朝的景象盛況空前,李隆基一直都認為,自己在唐隆政變後改元開元的這個年號,會長長久久地使用下去。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就在開元二十九年進入尾聲之際,一個個壞消息卻接踵而來。
先是那王守禮薨逝。身為章懷太子李賢碩果僅存的兒子,李守禮除了給大唐宗室貢獻了眾多子孫,沒有從父親李賢身上繼承任何才德,反而在民間留下了不少惡評。可是,他終究是李隆基平輩的堂兄,對於他的去世,李隆基縱使沒有太多的哀傷,可心裏難免生出生死無常的感慨。而讓他更沒想到的是,那王守禮死了才沒幾天,他的兄長寧王李憲竟也隨之撒手人寰。
他和李憲兄弟之情甚篤,而且更重要的是,那王守禮加上寧王李憲這一死,意味着他的祖母武后和他的祖父高宗所出的孫輩,只剩下他這唯一一個了那種生死之間的恐懼,足以死死抓住他的心。
更雪上加霜的是,就在臘月里,曾經聲震西域的河西隴右節度使蓋嘉運,竟然丟了當年信安王李煒千辛萬苦方才打下的石堡城儘管臨洮軍使南霽雲及時反應,率軍和吐蕃兵馬力戰三晝夜,終究因為後繼無力沒有援兵,而沒能奪回石堡城,能全師而退已是拼盡全力的結果。
面對連番噩耗,開元三十年的正月,因為下頭呈報所謂函谷寶符的祥瑞,李隆基終於改動了自己正式親政以來,從未思量改動過的年號,將開元改為天寶,同年作為天寶元年,大赦天下。和當年武后秉政期間大改官名一樣,他除了把侍中和中書令改成左相右相之外,又將天下各州改成了郡,刺史改稱太守。若是放在十年前,早有言官諫臣上書勸諫千萬別這麼瞎折騰,可現如今,卻是四方邊鎮州縣齊齊奉上了最為華美的賀表,恭賀這改元盛事。
朔方節度使府中,操刀上賀表的卻不是王昌齡,而是剛剛從中受降城輪換回來的岑參。他在三受降城駐紮了一年,邊塞詩寫了厚厚三卷,信手而成絕無滯澀,一卷一卷的詩集印製傳播天下。可這樣一份辭采華茂的賀表,他卻抓狂到絞盡腦汁不眠不休炮製了三天。當最終寫成,杜士儀命人星夜兼程送到長安的時候,岑參已經幾乎都要虛脫了。
他算是明白杜士儀為何不親自提筆,王昌齡又為何一溜煙逃去了西受降城,這樣辭藻華麗的官樣文章,自從他已經打消去科場打滾的念頭後,已經幾乎忘記該怎麼寫了
「大帥,就不能找個文采斐然的名士,專寫這樣的官面文章嗎?」
見岑參一臉的苦巴巴,杜士儀便似笑非笑地說道:「杜子美雖說如今也入了朔方幕府,可他行文比你都更加平實,如今又去了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