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風月 第一百章紅袖添香更添亂
紅袖添香夜讀書。
這是杜士儀在嵩山懸練峰盧氏草堂求學期間,唯一享受不到的待遇。那裏放眼看去倒是有各式各樣的美男子,但除卻一個老得牙齒都鬆動的廚娘阿黃,再無一個女人。儘管一眾學子風氣肅然,但每逢休息日的時候,往登封縣中去逛的人比比皆是,盧氏草堂出來的學子弟子,從來都是坊間妓家最最歡迎的人。此時此刻,看着那隻輕攏袖口的柔荑在那兒緩緩磨墨,他不知不覺就從書卷上移開了目光,隨即嘆了一口氣。
「十三娘,都已經很晚了,你還不早點去睡?」
「阿兄就要去長安了,我不過眼下多留一會兒而已。怎麼,阿兄是嫌棄我笨手笨腳的,連墨都磨不好?」
見杜十三娘一面說一面低頭磨着墨,那墨汁都已經快漫出了那塊陶硯,杜士儀頓時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我都說了帶你一起回長安,你自己又偏偏不肯。」
「我只是不想回去看着家裏的殘垣斷壁。」杜十三娘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墨螺,隨即側過頭去,聲音竟是有些哽咽,「看到那殘敗的樣子,我就會想起那場火,就想到阿兄因為大病而吃的那些苦,就想到家裏那些四散的婢僕……若是阿爺阿娘知道我們連祖宅都保不住,興許人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九叔這些年來一直不肯回鄉,肯定也是……」
不等杜十三娘說完,杜士儀便沒好氣地說道:「水火無情,遇到這種事不過是自認倒霉罷了,哪來你這麼多傷感?至於九叔,他在外頭好歹是被人稱之為少府的官吏,回了樊川之後,他面對的卻是甲第羅列豪門如織,上有族中長輩,下有家道中落。他一個縣尉能有多少俸祿進項,可卻非得帶着家眷在任上,而不是讓人長住樊川,而且多少年沒回來看看,這足可見他自己是個什麼選擇,你何必怪到自己頭上?」
不想杜士儀竟然語出犀利,杜十三娘愣了一愣之後,一時心亂如麻。父母早逝,她和兄長相依為命,對於那位一年半載都難得有書信送回來的叔父杜孚,不免也存着深深的孺慕,可如今兄長這番話卻無情地捅破了那一層窗戶紙。她一時低頭死死絞着自己的手指,直到面前突然傳來了一股熟悉的氣息,進而又有一隻手壓在了她的肩頭,她才抬起了頭。
「之前你答應崔家五娘子留在洛陽,我許了你,因為那時候你留下可以學一些你想學的東西,而且崔家也還安定。但現如今崔家太夫人仙逝,趙國公亦是抱病在床,人家正在守喪之際,你再要留下來,就不合人情了。再者,阿兄回去應今年的京兆府解試,倘若沒有你在旁邊鼓勵,萬一提不起勁來……」
「我回去,我跟着阿兄回去!」杜十三娘終於再無猶疑,急匆匆出口打斷了杜士儀的話。見兄長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即便知道這是激將法,但終於下定決心的她狠狠握緊了拳頭,這才抬頭問道,「只是阿兄,老宅恐怕並未修繕過,咱們回了長安該住在哪兒?要不,樊川之地不少人家都有幽靜的別院,實在不行,和三叔公說一聲,去借住一陣子……」
「何必再去別的地方借住?」
隨着門外這一聲輕笑,同在屋子裏的竹影如夢初醒,慌忙前去開門。等發現是崔五娘站在門外,她慌忙低頭行禮,將其和身後的一對婢女讓了進來。面對屋子裏微微皺眉的杜士儀和面露尷尬的杜十三娘,崔五娘仿佛絲毫沒有在外頭聽了片刻壁角的自覺,微微頷首便笑着說道:「杜十九郎打算近日啟程的事,十一郎剛剛對我說了。阿爺之前就提過,崔家在長安的宅子與其空着也是空着,你們兄妹此去長安,不如暫居其中。」
聽到崔五娘直接說兄妹去長安,杜十三娘立時意識到被她聽去了,一時面上更不自然了起來。而杜士儀想起崔諤之也曾經當面提過此事,那時候自己雖已經謙辭,但只看崔諤之竟然又令崔五娘前來言說此事,這等好意自己若還拒絕不受,那就有些太說不過去了。因而,他想了想便點點頭道:「趙國公此前也對我說過此事,實在令我惶恐。不知道崔尚書是否……」
「大伯父此次也要居東都守喪,此事他已經答應了。再說,京兆府解試到明年初的進士科,總共不過一年,想必不等他和阿爺回京之際,杜郎君已經喜報頻傳了!」崔五娘輕輕一揚手,身後一個婢女便捧上了一個長條錦盒。她不等杜士儀和杜十三娘開口拒絕便解釋道,「京兆府居不易,但杜郎君是心有定計的人,我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