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官人失了銳氣，說幾句場面話，牢牢盯着范化龍眼睛：「范大官人的面子大，秦某今日領教了，異日自有俺們彪爺與你分說！告辭！」說罷也不廢話，向四方一拱手扭頭就走。

    身後，范大爺也笑道：「請轉告彪爺，俺范化龍等着彪爺的提點便是。」

    不料秦虎的身形突然停住，站在門口緩緩轉身，臉上神色似笑非笑：「好教範大官人知曉，這倆小舍賣的是酒，卻不是尋常的酒，而是『酒精』。這『酒精』之利足有十倍之多，恐怕大官人您到今日還不知道吧……哈哈哈！」

    說罷，大笑着離去。

    趙山一聽這話知道要遭，目光快速移過來。

    范大官人嘴角肌肉微微抽動，倒也沒有什麼表示。

    「莫非，這『酒精』真是趙公子所賣？」那羅嬋兒大家也好奇的看過來；這事他還真的不好說，他一直把發貨範圍控制得很小，出貨量也不大，唯恐讓哪個有錢有勢的盯上，這么小心還是走漏了風聲。聽到羅嬋兒問話，哪敢惹麻煩，當下雜以他語，趕緊把事情糊弄過去。

    宋公子在旁邊聽得分明，對他的小心翼翼報之一笑，不置一詞。秦虎這一趟壞了他們興致，幾人草草談論片刻，紛紛告辭離去。

    臨走時，宋公子似笑非笑，曲里拐彎說了一通：「韓家小姐言下對趙公子頗為推崇，原本以為學問精深，不料你做買賣也是如此精深……呵呵，想必韓小姐也是不知道的。」說完，也不待他回答，便和羅大家一同離去，走遠時還聽到好奇的聲音飄過來：「宋公子是說……韓思妹妹也認識這位趙公子？」趙山一臉莫名其妙，壓根就不知道這宋公子腦子裏裝的啥？

    「范大爺慢走。」趙山等幾人在門口相送。

    將要離開時，范大官人忽然回頭：「趙小舍，您這『酒精』買賣當真如此厚利？」

    趙山微笑着說道：「大官人明鑑：做買賣嘛，有賺錢的時候，還有賠錢的時候呢！」

    范大爺淡淡一笑，轉身離去。

    幾人結賬離開，一摸錢袋，叮噹作響，統共也不剩下幾兩銀錢啦！就是這點銀錢，還須分作四份，方能讓幾家老小艱苦度日，趙山已經沒法再琢磨跑路的事情了。

    回去後，許朝山面帶憂色：「這范大官人說話，明顯是別有他意啊。趙山兄弟，你說是不是？」趙山當然聽得分明。就他自己而言，乾脆把酒方賣了，拿一筆快錢更合算；可是轉念一想，酒方子沒了，他離開後許朝山等人何以養家餬口？

    「范大爺有意，那就遂了他的意便是。」他緩緩開口。

    「趙山兄弟，你說的甚麼話？」錢二急的臉紅脖子粗，嚷道，「這買賣是咱們兄弟的活命錢，空口白牙的想佔了，休想！」

    「錢二，怎麼跟兄弟說話的？」許朝山皺起眉頭。

    「俺這不是着急嘛！」錢二訕訕回答。

    趙山沉思良久，最後下了決心：「兩位兄弟，請聽小弟一言。」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這是在大明做生意，而不是在後世他來的那個時代。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把釀酒方子給他們，到底是幫他們，還是害他們？他突然之間沒有把握了。

    「你速速去找楊家的管事，北城的買賣原本談好的，現今沒了秦虎的阻礙，那就一切照舊便是；麻煩的是漕幫……范大官人既然有意，讓他參與又有何妨？不過，需找個中人說和，以免平添事端！」他細細交代着，楊三娘的渠道在北城，那就把北城分包給她；漕幫的根基全在運河沿岸，乾脆一舉把這塊市場佔了。原本他小心翼翼不敢搞大，既然事情來了，那索性把兩個有實力的合作夥伴都拉進來，讓他們互相有個牽制，其實也不算毫無所得。

    也許會有風險。可是如今乃是大明末世，活一天算一天，怕風險那就真的沒法活了。

    「兄弟說得在理，我這就去辦。」許朝山聽了分析，嚴肅地點頭。

    深夜，一條大漢昂首走進南城的曹家大宅。

    「賴三爺來啦，公子爺正候着您呢！」門口小廝笑着問候，領着賴三爺往裏走。

    走過兩進院落，過一半月形小門，豁然開朗。裏面亭台閣榭錯落有致，中間立一假山，四周圍以池塘；正月間天冷，池塘內只剩下枯枝，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一位年青公子站在池邊，皺着眉頭沉思，見到來人，揮揮手便進了書房。

    「劉三不見了……」賴三爺憤憤罵道，「俺早提醒過這劉三，這傻三兒不是好相與的。」

    「呵呵，傻三兒可不傻啊。」曹大舍滿臉譏笑，「……這乾奴才，還會扮豬吃虎呢？」

    「傻三兒找了漕幫的范大爺從中說和……」賴三爺一五一十向曹大舍回報，末了咬着牙說道，「倘若依着俺的意思，管他是豬是虎，一刀下去就此了賬，豈不乾脆？」

    「且慢。」曹大舍抬手止住，站起來在書房內踱着步，眉毛擰着。

    「傻三兒賣的『酒精』，當真如此賺錢？」曹大舍緩緩問道，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當真。」賴三爺點點頭，又道：「劉三親眼所見。」

    曹大舍緩緩點頭，嘴角略微抽動。

    「公子爺，還等甚麼？」賴三爺催促道，眼中寒光閃現，「這傻子一條賤命不值錢，死了都沒人理，怕個鳥。」曹大舍沉思片刻，笑道：「傻子的命當然不值錢，不過嘛，傻子手中的酒方子卻值錢。」談笑着便對他的手下伴當細細交代，賴三爺聽後連連點頭。

    「就依公子之言，俺理會得。」賴三爺臉上掛着冷笑，「這筆橫財，他一個傻子何德何能膽敢據為己有？當然要公子爺打理方才妥當。」

    「三爺，好生做事，我曹家不會虧待你的。」曹大舍勉勵道。

    「公子爺仁義。」賴三爺一豎大拇指。

    曹大舍望着賴三爺離去的身影，疲憊地坐下，喃喃自語：「衙門催得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