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蓋滿京華 第二百四十一章樹欲靜而風不止
御用監設在西上南門西邊,一頭緊挨着西苑門。這兒是管造辦宮廷所用諸色屏風床榻等木器以及紫檀象牙烏木螺鈿等玩器的地方,乃至於向宮外一多半的採辦單子,也往往都是從這兒出去的,所以說是油水最大的衙門也不為過。現如今掌印的夏太監擺明了要退,下頭人無不使勁。可這兩天來,好些日子不打理會監內事務的夏太監卻突然雷厲風行,一下子尋由頭拿掉了下頭虎視眈眈的兩個少監,偏那把柄還一揪一個準,旁人只有目瞪口呆的份。
此時此刻,夏太監一身大紅團領衫,背着手從御用監衙門出來,後頭則是跟着新調來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宦官。他看也不看一路上讓道行禮的那些個宦官,眼睛仿佛只是漫不經心地看着腳下。當出了西上中門時,他才不經意地往西邊的西苑門和東邊的西華門掃了一眼,又拖着緩慢的腳步向前走。
後頭的小宦官規規矩矩地跟了老半天,可到後頭實在是忍耐不了夏太監這一瘸一拐慢慢騰騰的度,於是三兩步上前攙扶住了那胳膊,隨即低聲建議道:「公公,您腿腳既是不方便,不如還是坐凳杌吧?」
「坐什麼凳杌,不都想看看咱家的腿瘸成什麼樣子了嗎?正好讓他們都看看。」
夏太監陰惻惻地說了一句,隨即甩開了那小宦官的手繼續往前。直到過了兵仗局,他方才往西轉往乾明門。這過去就是西苑,身穿烏紗帽團領衫的太監漸漸少了,更多的是一身雜色衣裳的小火者,一看到夏太監那般服色就慌忙退避。等過了羊房夾道,離着內校場漸漸近了,頭一回來這兒的小宦官就只聽那邊傳來了震天喊殺聲,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自打前一回御馬監親軍譁變之後,內校場附近駐紮的親軍就換了一批人,而管轄的將領也從上至下撤換了一個遍。而由於之前的教訓,將領們定下的規矩是一年一輪換,而真正掌管兵符的不是別人,而是宜興郡主。至於曾經在戰陣多年,從底層百戶到獨當一面的偏師將領,一路升遷上來的楊進周,則是奉命每五日前來這裏操練一次,但卻不領實務。
論理這樣的重地,哪怕是御前極其得用的大太監,也決不能越雷池半步,但皇帝終究不能時時刻刻親自來,所以司禮監太監曲永和御用監太監夏河,連帶乾清宮管事牌子成太監,只有這三個人領了御命能夠前來觀瞻操練。這會兒夏太監把隨行的小宦官打在圍牆外頭等着,自己則是通過森嚴的守備進了門。直到蹣跚來到了內校場,看見那一隊隊的步卒正在操練,喊殺聲響徹雲天,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不愧是太祖爺立下的規矩制度,雖則是這麼些人駐紮在皇城之內,很容易變生肘腋,但時時刻刻薰陶在這樣的喊殺聲中,至少不會安逸得連聽到個聲音就腿軟……話說回來,他是來專程找人的,不是看這些軍士的威武之姿雄壯之姿的
夏太監也是常來常往的人,找了個地方抱手一站,面色雖然沉肅,可眼睛立時滴溜溜轉動了起來。很快,他就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身披青黑色大氅的楊進周正站在高台上,拿着一張東西對旁邊的幾個將領分說些什麼,瞧那模樣異常專注,眼睛根本沒朝這邊瞟。他也不着急,四處望了一下就招手叫了一個馬弁過來,端了個小馬扎穩穩噹噹坐下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幾乎就要在震天的喊殺聲中睡着了,突然,那多年曆練下的耳朵捕捉到了幾許聲音,當下他幾乎剎那間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見是楊進周單身過來,他就順勢起身,笑容可掬地說:「楊大人別笑話咱家,咱家是外行人瞧個熱鬧,瞧不出什麼門道來。」
楊進周原本就是衝着夏太監來的,此時瞧見對方這模樣,他頓時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他是不善於勾心鬥角,可也不是傻瓜,夏太監雖是常來巡查,可哪裏用得着這樣在旁邊死死等着看着?於是,盯着夏太監看了一會,他就直截了當地問道:「夏公公找我有事?」
「咳咳……要瞞過楊大人你還真是不容易。」夏太監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隨即問道,「楊大人對咱家有救命之恩,咱家也不拐彎抹角了……上回的事情楊大人考慮得如何?要知道,如今朝中雖看着已經風止了,可並不是雲開霧散,接下來興許就是暴風驟雨了。」
「那不是我的事情,陳三小姐才是正主。」楊進周見夏太監滿臉掩飾不住的失望,思量片刻就誠懇地說,「只是,有一件事還請夏公公幫着斟酌斟酌,是有關貴妃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