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深深地沉浸在冥想當中。

    身邊，賽瑞拉向前走兩步，向後退兩步；跳到旁邊一根橫枝上，再跳到格雷特另外一邊，向前走兩步，再向後退兩步……

    成年銀龍已經感到了那種沉甸甸的壓力。她焦躁地走來走去，想要帶着格雷特跑路，又知道這時候萬萬不能打擾他；

    想要現出銀龍真身，為他遮擋可能的攻擊，古樹枝葉間的空間又太小，根本放不下一頭完全態的銀龍；

    想要盤繞在古樹周圍，又知道自己的力量不夠，這會兒暴露出來，純屬活靶子，只會為格雷特帶來更大的危險……

    格雷特你快一點啊！

    你這次進階快一點啊！！！

    有危險！趕快進階完了，我們快撤！

    雖然如此，她也知道，進階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

    格雷特之前的進階，最快最快，也要兩三天時間；而隨着他的等級越來越高，每一次進階所需要的時間，其實是拉長的……

    唉，九級進階十級的時候，雖然也是在戰場上，可那是一場大勝之後，沒有人敢打擾他；

    十級進階十一級，雖然有人覬覦他的力量，可是，有好幾位大法師替他守護；

    十一級進階十二級、十二級進階十三級，都是在精靈森林腹地，有傳奇大師保護他的安全……

    這裏呢？

    這裏呢？

    按說永聚島上也有傳奇，而且有很多傳奇，所以——你們快點來呀！

    銀龍少女懊惱地跺了一腳。為什麼她不是傳奇，為什麼她到現在還不是傳奇！

    如果她是傳奇，她現在就有底氣得多了。不管是打還是扛，她都有把握頂幾個小時，至少頂到一位精靈傳奇來援！

    唉，這一關過去，她要好好研究，好好訓練，努力進階呀！她們龍族，只要努力，進階的速度就能超越自然規律，超快超快的！

    格雷特並不知道，賽瑞拉經歷了如此焦躁、擔憂、決心的心路歷程。在此時此刻的他看來，賽瑞拉也不過是個光點——

    而且，還是一個不算太大，不算太明亮的光點。

    此刻，他的視角，正在世界意志的托舉下無限拔高，無限上升。朦朧中低下頭，熟悉的星海，又一次在他腳下湧起：

    光點的數量不多，不像在尼維斯的時候俯瞰大地，星光連綿成簇，成片，成條，浩浩蕩蕩，鋪滿腳下。

    在這裏，只有零零星星的一團，灑在腳下。如果說尼維斯那邊，是一個撒滿了芝麻的大餅，那麼永聚島這裏，就是嵌了櫻桃的蛋糕……

    永聚島的人口，或者哪怕是把擁有智慧的魔獸都算上，比起尼維斯，要少得多，少很多很多啊。

    然而光點要亮得多。每一顆星子都灼灼醒目，能比得上他在尼維斯的時候，看到的最亮的那些星子。

    如果每一顆星子都是一個靈魂，或者說，是一份穩定的精神力，那麼，精靈們的普遍等級，那可是夠高的啊……

    比起議會裏的大部分法師，都要普遍高一個等級！

    格雷特俯瞰着下方的靈性光海，朦朦朧朧地想。他將視線轉向遠方，黑暗中，有零星光點載沉載浮，大約是海里的魔獸和海族吧……

    這片海域，不太會有人類的船隻，噼波斬浪，航向永聚島。

    那麼，這個亮度，這個數量，海族裏的強者，還是很少啊，或者根本就不在周邊？

    等等，那裏，那裏是什麼？

    靈性光海之下，影影綽綽，一大片的深暗在張牙舞爪。那些深暗如濃雲，如墨汁，翻滾沸騰，驚心動魄——

    和明亮的靈性光海剛剛接觸一下，那些明亮的星子，就有幾顆開始動搖不定……

    越往外去，越往下去，深暗的部分就越是濃稠。哪怕從靈性光海的上方，高空俯瞰下去，都能感受到它極強極強的惡意。

    這些，這些就是精靈面臨的敵人嗎？就是大裂隙那裏湧出來的敵人？它們又開始進攻了，它們又打來了？

    這一次，精靈們能抵擋得住嗎？

    格雷特只看了一眼，視角就被世界意志帶領着，圍擁着，不停上升。看見島嶼，看見海洋，看見山脈，看見大陸——

    看見風流雲轉，看見四季嬗變，更看見這個世界之外包裹的一層障壁，以及，障壁極遠處，一道暗黑的、凶勐的傷口，橫亘其上。

    星星點點的亮光堵在那裏，和傷口外翻卷的深暗互相爭持。時而亮起一片，時而又被掩蓋下去，然後從黑暗中再炸起來一波。

    但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進入那深暗的核心處，不能修補好世界障壁的傷口。只能堵在那裏，戰鬥，戰鬥，不停磨礪，緩慢失血……

    我方是誰？

    是精靈們嗎？

    我可以做什麼？

    我可以幫助他們嗎？

    冥想中，這些思緒一掠而過，又像做夢似的化為流光泡影。格雷特的意識拔升到極高處，忽然又勐烈下墜，開始墜入一片光怪陸離的世界：

    分子，原子，電子，電力，磁力，流雲一般在身邊纏繞；

    骨髓，細胞，血液，骨髓中的細胞在魔法影響下，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分裂出無數無數倍，嬗變出各種不同的形態；

    組織，細胞，細胞膜，細胞核，染色體，染色體當中相互燃燒的條帶，在颼颼飛過的電子擊打下現出真形……

    還有條帶中的點點金光。延伸，擴展，從一點金色變成一段金鍊，閃閃爍爍，和外界的力量相呼相應。

    格雷特心醉神迷地看着那些金光。看着它們散開，再聚合，再散開，再聚合，有時複製成功，有時暗然崩解，幾乎就要伸手去抓——

    「你好美啊……讓我看一看你，仔仔細細地看一看你……」

    然而手剛剛一動，金光流逸飛散，從他的指縫間四散逃竄。

    格雷特又凝視了很久很久，終於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