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妖師 三十四:壁畫
酉時,陰雨連綿,平安坊的天色已完全黑了下來。
酒樓食肆屋檐下的燈籠在雨里晃蕩,燈光被雨氣一壓,就只能勉強照出丈許遠的光亮。
靖水樓上,賓客稀稀落落,打酒坐的歌女仍在席座間賣藝,只是在這種天氣里,再歡快的琵琶聲聽起來都顯得喑啞。
酒博士用毛巾擦拭着桌面上的油漬,忍不住偷偷打量坐在二樓臨窗處的那個少女。
那少女長了一張冷而媚的臉蛋,眼眉狹長,慵懶又鋒利。
她穿着一身男裝,卻把身體勾勒得更加玲瓏,要不是身上還帶了刀,保准就有登徒子上去搭話了。
只不過,大庸國民風尚武,誰都知道獨行女子和僧道齊名,都是不能招惹的角色。
所以少女往窗邊一坐,後來的賓客反而都坐得離他遠了,那位置附近,空出了一圈兒的桌子。
酒博士也不敢多看,女人,特別是漂亮女人,不狠一點沒法在江湖上站穩腳跟,所以才有蛇蠍美人的說法,這冷美人身上帶了一柄橫刀,一柄障刀,可都是殺人的傢伙。
但移開目光以後,酒博士還是忍不住心想,她總往窗外看,是在等什麼人?
塗山兕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單手扣住一隻茶碗輕輕搖晃,看着水面上卷出一個渦。
巽寧宮就是這個渦,一旦被捲入其中,她就會像杯里的茶葉那樣再也掙不脫,但她已經在杯中,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看向窗外,一個戴雨笠穿蓑衣的身影在夜雨中凸顯出來,然後走進靖水樓。
塗山兕放下茶杯。
穿蓑衣的男人一進靖水樓,便大步走向二樓,揮手趕開迎上來的酒博士,徑直走到塗山兕的對面坐下。
他的蓑衣還滴着水,雨笠下是一張鷹鷲般的臉,極深的法令紋昭示着這個男人大概有四十餘歲。
「真是妖媚。」
男人直勾勾打量着塗山兕的臉,毫不掩飾地讚賞她的容貌。
但他的眼神十分冷靜,甚至還帶了些厭惡的情緒。
「東西呢?」
塗山兕並不在意男人的態度,只是諷刺地看了他一眼,厭惡妖類卻又跟妖類合作,不過是當着婊子立牌坊。
「巽寧宮的佈局,佈防,還有各處暗道,都在這張圖上。」
男人的手從蓑衣下伸出來,把一張帛圖放在桌上。
做完這件事,他起身就走,沒再看塗山兕一眼。
塗山兕拿起帛圖,看着男人消失在樓梯口,
她又把目光移向窗外,片刻後,那個穿着蓑衣的身影離開靖水樓,沒入雨夜中。
塗山兕沉吟了一會,從懷裏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白玉瓶。
用手掌遮擋着,拔開紅布瓶塞,一隻食指大小的白狐鑽了出來。
「跟上他。」
瓶狐唧唧叫了一聲,躍出窗外,落到燈籠上。
又一躍,落在不遠處的旗杆上。
一對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那個穿着蓑衣離去的身影。
忽然,那身蓑衣動了一下。
寒光乍射。
一柄長不過五寸的小劍穿過粽葉編織的衣擺,切開滴滴雨珠。
劍鋒觸及之處,雨珠都霎然凝結成冰。
這一劍刺穿數百雨滴,悄無聲息地刺穿酒旗,刺穿瓶狐小巧的腦袋,從它尾部穿出,沒沾染一絲鮮血,然後刺到窗邊。
這一劍太快,以至於它從街上的蓑衣間刺到塗山兕眼前三尺時,靖水樓外的雨只不過往下降了幾寸。
這一劍悄無聲息,迅如霹靂,但刺到塗山兕眼前,卻陡然一轉,以同樣迅捷的速度射了回去,再度刺透雨幕,回到蓑衣間。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
蓑衣客放下衣擺,繼續前行。
那隻嬌小的瓶狐從酒旗頂端墜落到地上。
一個撐傘的行人見到白影,覺得有些奇怪,同時又聽到傘面上噼里啪啦的響。
行人愣了一下,把手伸出傘沿,正好接住了從傘沿滑落下來的冰粒子,站在街中呆立半晌,玄都的春雨,怎麼下起雹子來了?
一隻覓食的狸貓竄出來,叼起瓶狐的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