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宰相 九百一十三章 賢相否
更新:10-16 18:50 作者:幸福來敲門 分類:軍事小說
聽着官家的言語,章越的心情,既激動又平靜。
平靜的是因為此行早有預料,但激動的是即便預料到了,仍是依舊忍不住心境起伏之至。
宋朝官員體系是宰相,執政,侍從官。
而宰相和執政並稱宰執。
雖說他如今已是侍從官之巔,再跨一步即是執政。但侍從就是侍從,執政便是執政,中間有一道巨大的鴻溝。
章越想到了當年英宗皇帝的從龍之功,全靠司馬光的提攜。但司馬光卻九辭樞密副使,天下以為高,韓琦原來看司馬光不順眼,但後來也是再三讚譽,也是通過這個方式順便噁心一下王安石。
如今章越入相的原因與司馬光有些相似。
都是以異論入相,作為二府中制約新黨的力量,就如同文彥博,馮京都是同樣的定位。
皇帝要用新黨變法,但偏偏又用反對派或持中派間雜在宰執的位置。
在有的人眼底,這不是腦殼子有病嗎?
派系鬥爭的內耗問題怎麼辦?
說白了如果要消除內耗,那麼漢朝制度是最優的,當時刺史一個人權力,就相當於今日經略安撫使,轉運使,提刑使三個人的權力。
從制度上而言設那麼多位子,還不是讓你下面的人鬥來鬥去的。
非必要時,可以用小錯誤來避免更大錯誤,這也是一等大成若缺。要成功除了始終有個正確的大方向外,及時的反饋和細節上的不斷修正也是同樣重要。
但話說回來,內耗是平日常態,可遇到大船掉頭或遭到大風大浪時,那麼全船必須只聽一個人。而變法就是大船要掉頭,你不可以一開始就左滿舵打死,那是要翻船的,但同時也要減少內耗。
所以從變法初期的司馬光到了文彥博,再從文彥博到馮京,再從馮京到章越,他們政見又一個比一個又更傾向新黨。
從堅決反對變法,勢不兩立的司馬光,再到喋喋不休反對的文彥博,再到爭而不力的馮京,再到與新法有所出入,既贊同又反對的章越。
異論的政見,越來越趨於中和。
章越突然感覺到,什麼是個人的命運與時代的命運結合到了一起,緊密相關。
正如當年受命征討熙河時一般。
天下的重任到了你面前,你去擔是不擔?
章越定了定神道:「陛下,臣之岳父乃樞密使,如何敢再拜樞密副使?臣不敢拜領。」
辭有假辭真辭之分到底什麼是假辭真辭,箇中人自有體會。
見章越二辭,官家笑道:「朕已打算讓吳卿入中書相,效前朝時晏元獻為相,鄭國公為樞密副使故事。」
章越道:「當初遼國迫境,故仁宗皇帝不得已如此,眼下天下太平,萬不可效仿此例。」
官家道:「今日何嘗不是,王相責朕令邊軍配車牛驢騾,廣糴河北芻糧,擾擾於江淮,天下皆知,契丹如何不知,但中國不能當契丹,朕又何嘗不知。」
「以柴世宗之武尚且勉強勝睡王,朕不及柴世宗如何能勝遼主?」
睡王乃遼穆宗耶律璟,乃弱主,而非在他在位時,北周從遼國手裏奪取了三關。
章越道:「此一時彼一時,今遼主未必賢於睡王,而陛下今日之武亦更勝過柴世宗,還請陛下不必憂之」
三辭之後,官家果斷地道:「好了,朕已拿定主意,章卿不必再辭了。」
這是走完流程了章越萬分忐忑地起身,竟一時沒有留意到椅腳壓住官袍的下擺,以至於倉皇起身時突然被扯了一下,差點又一屁股坐回了交椅上。
見此一幕,李憲及左右侍從都是忍俊不禁,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大家都是努力地憋得很辛苦。
官家見此也是轉過頭咳嗽數聲,不讓章越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
「寒家子,終還是寒家子最後還是露了怯」